屋裡的夫婦倆被入侵者們尴尬地這麼一攪合,也不好再膩歪了,在沙發上并排坐正。邵艾從一旁的茶幾上取過來一盤港式九層拿破侖糕點,擱到大腿上。怎麼個九層?每一小塊都是四層鮮牛油、三層手工酥皮、兩層核桃蛋白蛋糕混合在一起的。她取了塊遞給他,自己也吃下一塊。糕點是她為這次談判提前預備的,如果一切順利就用來慶祝。遇到障礙可以借機中場休息,暫緩一下思緒。若是某人執迷不悟一意孤行,那就整盤托起來,糊他臉上。
“剛強,”她用手指将盤裡剩下的糕點重新擺放,如同布一個八卦陣,“結婚這幾年我一直認為不怎麼了解你,其實是你不了解我。我,跟你之前交往過的那些女友,有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們會放過你,我不會。”
她舉起左手,将無名指上那隻被闵康鄙視為“打工妹戴才般配”的平價鑽戒晃給他看。她長得美嗎?此刻的她一定是美的。
“當年你說過,這個箍戴到我手上,就等于戴到你頭上。非要跟如來佛祖鬥一鬥法才甘心?”
他扭頭,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早見識了,在校門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見識過。長着翅膀的小強都被你攥到手裡,沒長翅膀的剛強還想撲騰到哪裡去?”
“為什麼不讓我把總部搬去深圳?”她問他的後腦勺。
他歎了口氣。“我這份工作太說不準了,而且咱倆這種情況實在沒法安排,我看不到出路。前天我去見夏市長彙報工作,他說市委有人提議,一兩年内調我到常委工作。咱們家在福田已經有間子公司,好多年了,可以算曆史遺留問題。現在大張旗鼓地把總部也搬過去,再跑去龍崗開什麼人工合成名貴中藥材研發基地。都在大家眼皮底下擺着,這種情況是不允許的。”
“哦,”她點着頭,心道原來是這個顧慮。但顧慮一早存在,應當非主要矛盾。
事實上,最近這幾天經過她的思考和調查,已經有了個大膽的解決方案。然而看他現在精神緊張的樣兒,先穩住他吧,别給他新的刺激。能不能成,她試過就知道了,瞎想什麼?她是個實業家,這就是實業家與工薪一族的不同之處。當年比爾蓋茨退學辦公司的時候誰也無法告知他能否成功,他們這些人慣于在行動中自己找答案。
“明白了,我這是給許區長拖後腿了。那就照你說的,我這兒先放放,你啥時候當上常務副市長,咱們再另做打算。至于你我這對夫妻,先湊合着過吧!”
最後這句話其實是揶揄他在波士頓救起她之後、第一次向她求婚時的說辭。當時她說咱倆不合适,他表示同意,“然而周圍那些在一起生兒育女的又有幾對合适的?”她說既然是湊合,為啥不找别人?他說不想找别人,就想跟她湊合。
“邵艾,多謝你體諒我,”他的神色卻比方才還要凝重。抓過她的一隻手,放到自己手心揉搓,“你沒做錯什麼,都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沒那麼簡單。要是某一天我也……不小心進去了,你會等我出來嗎?”
她用舌尖舔着自己的牙齒,原來,竟是跟這個有關麼!平常他工作上的那些事他不說她就不問,但她了解官場的水有多深,尤其是最富裕的珠三角地區。
“先看判多少年吧,”她沖他擠了下鼻梁,半嬉笑半認真,“無期就算了。還得看,犯的是哪方面的錯誤?”她忽然間探頭到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有私生子,不想要劍劍了?”
這話像劍的尖兒捅進他的心髒,“你想什麼呢?我怎麼會不要劍劍。别的不敢保證,我可沒做過對不起你和劍劍的事。一直以來,我想的隻是怎樣保護你倆和你家人。事實證明,我在這方面能力有限。”
邵艾心頭一皺,意識到今天這次談話到了關鍵的當口。
“剛強,你做得比誰都好,我和劍劍跟着你享了好幾年福。不過你對婚姻的看法有本質上的錯誤。這個家本該是咱倆共同經營的,怎麼被你搞成單打獨鬥了?你說,這算不算大男子主義?”
說到這裡,她疲倦地靠到沙發背上。眯起眼睛,像隻養精蓄銳的貓,或者比貓更為兇猛的什麼動物。“你求婚那時候我就想好了,我以後可不隻是你老婆、你孩子的媽媽,還會是你最靠譜最給力的戰略夥伴。行了,别想太多了,現在隻管安心工作就好。真到了那天,還有我呢。”
在她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盯着她看,他的眼中迷霧漸退,黑與白變得異常分明。過了半晌,從呼氣中帶出一聲笑,挽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身。
“這哪裡是戰略夥伴老婆?這是大boss. 走吧,下樓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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