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開心地聊天一邊喝酒,被巷子裡的老人看到這副和諧的景象後,傳言終于也不攻自破。
“我其實一直想和你道個歉來着。”兩杯熱酒下肚後,阿豆說到,“我知道我壞了規矩,給你帶來麻煩了。要是我能拒絕股東的要求,不在這條街上開分店,你的店應該還能多撐一些時候吧?可我雖然聽起來是老闆,公司做大後有些事也有些身不由己。”
“生意?我的生意怎麼可能受你那種店的影響?我是實在做不動了才決定關店的。”
該怎麼說呢,如果市場足夠大一條街上開兩家一樣的店的影響的确有限,但本來我們這條街就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店,再加上疫情的沖擊,當客人本來就不多,大家都在辛苦掙紮的時候,僅剩的存客就成為生存的關鍵了。我也知道老馬的點心店最後幾年過的有多慘淡。
“生意的确變差了,但那也不是我一家。反倒是和别人比起來,我這幾年也賺到了足夠的錢,買了房買了車,孩子也成材了。其實我的身體早就沒法适應這種晝夜颠倒的生活了,除了體檢報告上那些小病,好多次在廚房裡腰痛到站不起來,連搬煎鍋都是件很勉強的事。我其實早就想從這生意裡脫身了。開始隻是想孩子還沒畢業,等他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了再關吧,孩子工作後又有很多不順,就想萬一他想放棄的話還能繼承我這家店有個退路。再然後覺得要給孩子籌點結婚買車房的錢。孫子出生了又愁奶粉月嫂錢。
做生意就是這樣,不像上班族有個退休的節點,一旦踏進腳了就沒法再輕易走出來。直到封城的那個時候休息了好一陣子,月嫂沒法來城裡隻能自己親自上陣帶孫子。那個時候才發現,其實也沒什麼多好憂心的。孩子已經是能自己過好自己日子的人了,我們的生意反倒是成了負擔。不如趁着虧掉養老錢之前盡快把店關了,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你把這門手藝繼承得很好,我也一直都很高興。”
這次,輪到老馬向他敬酒了。
酒過三杯,阿豆明天還要上班就先告辭,離開的背影比昨日輕松了不少。昨天他和我交談時透露過這些煩惱。現在離老馬關店已經過去兩年了,從這條街的分店籌備開始他就想和師父談談道個歉,再接下來是關店的時候。不知道忙是不是個借口,可該怎麼開口也是個問題。從他單幹開始,他們倆好像就沒怎麼好好坐下來一起喝過酒。
“那小鬼怎麼辦好呢?”目送走阿豆後,老馬卻看着合上的門第一次露出了愁态。
好不容易解開了心結,應該是件好事吧?這問題的意思是……
“我聽說那牌子最近的運營狀況不大好的樣子。現在行情本來就不好,餐飲這種事又都吃了個新鮮吃了個跟風,風頭過後想要保持可是個學問。要是堅持做單店就賺不到多少錢,可要是擴大規模向他這樣做連鎖,可就要承擔大風險了。開上幾十家店,養上幾百個員工,就意味着得對這麼多人還有身後的家庭負責。到那個時候,想要脫身就沒那麼難了。我聽說這兩年裡加盟店幾乎都不願意幹下去,直營店也在不斷關門。為了維持運營,他身上背了不少債,什麼創新也沒換來什麼起色。房也賣了車也換了便宜的。我們這種小店也猶猶豫豫地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那小鬼身上一下子背了這麼多,又該怎麼解脫呢?”
他用筷子将盤子裡的剩菜撥到了一起,然後端起盤子來吃了個幹淨說:“其實剛剛我一直挺想安慰他一下的,但自己也沒什麼能力幫他,要真說出口好像隻會給他白添煩惱而已。”
“他自己總會想辦法解決的吧?畢竟是經曆過這麼多的大人了。我們也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我們的生活就像是野菜一樣,一旦落地生根就沒法輕易再換去别的地方。可也如野菜一般堅強,很快就會适應風雨不輕易依靠人類的栽培繼續生長。
就在我為自己腦海裡想到這麼哲學的句子暗自竊喜的時候,忽然聽到老馬問:“老闆,你呢?”
“什麼?”
“你也一把年紀了,打算什麼時候才從這爛攤子裡脫身呢?”
我看看店裡那些正聊得火熱的常客,再聽到開門聲響起後進來的年輕人,忍不住吸了口氣說:“不知道,至少我還沒到端不起鍋的歲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