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他們吓得後退一步。
“我……不招人就算了……”
餘舟逝轉身欲走。
“不不不,招的招的。”那人笑眯眯地攔住了他的退路,“小朋友,跟我來吧。”
“很簡單的工作,結束的話可以分到三個肉餅哦。”
豆丁餘舟逝心動了。
他綴在那群人身後邁進大門裡,黑洞洞的門框像張嘴,連接着深不見底的喉管。
他下意識回頭看。
一排排幹瘦的人影杵在門外的黑暗裡,面無表情地盯着走進屋子裡的人。
走廊越走越窄,天越來越黑,兩邊來往的行人越來越多。
香氣愈重。
餘舟逝昏昏沉沉。
排在他前面的是個姑娘,一樣幹瘦,頭發枯黃,皺着眉,苦着臉,嘴巴張張合合。
她在說什麼?
餘舟逝的意識已經不清晰了。
他的腳不聽使喚地向前走,僅存的意識努力辨着那人的口型。
“條。”
什麼條?
恍惚間,餘舟逝看見了宅院原本裝潢精緻的木柱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還有……
血。
院子中央的放着口大鍋,咕嘟嘟冒着熱氣,火力旺盛,油花層層鋪開,來往工人端着一盆盆紅彤彤的東西往裡面倒。
各種肉。
男女老少,死的活的,半死不活。
餘舟逝懵掉的大腦緩慢地處理着眼前的信息。
他看見有個獨眼趁亂湊到鍋子前,深吸一口氣,伸出髒兮兮的手,揪住一塊熟透了的,飄在油花表面的小手指,囫囵吞了下去。
下一秒,他的頭被身後的壯漢摁進了鍋裡。
“啊!!!!”
慘叫響徹整個院落,但沒人敢往那個方向看。
“到啦!”隊伍前排的人喊着。
“新貨到啦!”
這次他終于聽清楚了。
“逃。”姑娘的嘴裡沒有舌頭。
“快逃。”
周圍事物開始扭曲,前面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光怪陸離,人笑鬼哭,餘舟逝一腳踩空,跌進了黑暗裡。
他也不知自己倒在了誰的懷裡,隻感覺有熟悉的信香味道。
黑暗中,一隻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造孽啊……”
夢裡的人歎道。
餘舟逝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道觀的床上,身上壓着被子,旁邊是睡熟了的小師弟,師傅遞上來一碗稀粥。
“喝吧。”老道士說。
從那天起,餘舟逝忽然不想吃東西了,師弟越長越大,他卻越來越瘦。
“喲,虛極,你小子怎麼變矮了?”老眼昏花的老道士拍了拍一旁的木墩子。
“師傅……”餘舟逝虛弱道。
他知道老道士在裝模作樣地調侃自己,還沒一個月,他已經瘦得不成樣子。
“挑食可不行啊。”
“師傅我吃不下,你們吃吧……”餘舟逝搖搖頭。
老道歎氣,大手一揮:“來,為師教你辟谷之法。”
餘舟逝:……
可你自己都要吃東西。
“你這什麼眼神啊?一點都不懂尊師重道。”老道士氣得吹胡子瞪眼,“我不會不代表我不能教你。”
“好吧。”餘舟逝仍然不報什麼希望。
“首先,想想你最喜歡吃的東西,你之前最喜歡吃什麼來着?”老道士撫着長須思量着:“紅燒肉?”
“YUE——”
老道士:……
災年過去,他們不必再為食物發愁,道觀香火逐漸旺盛起來,觀裡的人也越來越多。
“丢掉!”白發藍眼的少年站在道觀裡的銀杏樹下,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黑發少年,以及他懷裡的白貓。
貓咪毛茸茸地像朵雲,雲上嵌着兩隻藍眼睛。
“憑什麼!這是我撿來的!”餘舟逝不滿道。
“你撿的還不夠多嗎?”羲寒枝挑眉。
餘舟逝擡頭。
遠處的一群小豆丁們穿着道袍在那嘀嘀咕咕。
他沉默了。
但他也沒放棄嘴硬。
“明明也有你的份,小師妹就是你撿的!”餘舟逝據理力争,“而且養它又不會怎麼樣!一隻小貓能出什麼問題?”
“你看它!藍眼睛,白毛!世界上還有比它更可愛的生物嗎?”
“喵嗚。”白色大貓像是聽懂了似的,可憐兮兮地扒在餘舟逝的胸口上喵喵叫。
不知是不是錯覺,餘舟逝感覺羲寒枝的氣場更冷了。
“是啊,可憐。”羲寒枝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看起來像是三分鐘沒吃飯了。”
“是惡評!小貓别聽!”餘舟逝捂住了貓耳朵。
白貓:?
蘿蔔頭小師妹和大她三歲的五師兄搶糖葫蘆,五師兄面對惡勢力唯唯諾諾,頻頻望向樹下兩個不靠譜的大人。
“呔!糖葫蘆妖怪!看我的膩害!”
一個身影從對面飛了過來,白貓吓得竄出餘舟逝的懷抱,餘舟逝躲閃不及,扯住了羲寒枝的袖子,路過的三師兄不幸被卷入其中,手上的洗衣籃滾落在地,曬好的衣服飛上天空。
一陣兵荒馬亂,一群人摔做一團。
罪魁禍首嘴裡叼着心心念念的糖葫蘆,吃了起來。
“我剛洗的衣服!”
“我的糖……嗚嗚嗚……我的糖。”
“小五乖,别哭,讓你四師兄再給你買?”
“喂!憑什麼是我啊!”
“你難道不疼小五了嗎?”
“窩也要。”小師妹含糊其辭。
“已經秋天了呀……”墊在最底下的餘舟逝望着頭頂那顆銀杏樹,斑駁樹影落在他們身上,輕輕晃動。
綠色的銀杏葉緩緩飄落,變黃。
一雙手握住了它。
青年看着無人的庭院,垂下眼簾。
“師兄。”背後傳來一聲叫喊。
餘舟逝恍然回頭。
紛紛枯葉,幾尊神像,一張供桌,數隻信香。
三縷白煙,滿列靈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