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自己周圍似乎有點不太安生,有一種毛毛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黑乎乎的小蟲子躲在門縫裡偷看,不過似乎也不是小蟲子,更像是一隻黢黑的龐然大物。發起火來,能把天捅個窟窿的那種。
李明明本來不打算和這種東西計較,但總是這麼心神不甯,是會影響工作效率的。誰知道它下次再偷偷摸進來,是要謀财還是害命,又會不會搞出什麼亂七八糟的麻煩。
既然能突破瓦爾納的防禦來到他這裡,對方應該也不是愣頭愣腦的小蟲子。
還有一點,小蟲子偷摸藏着的地方,也算是防守重地。
他左右抻抻脖子伸了個懶腰,從桌邊起身,這具身體什麼都好,就是脖子有點長,伏案工作久了,總有點力不從心。沒有那個神經亢奮的麻煩精确實清淨不少,但清淨的久了,也難免生出一點點的寂寞來,不過對于這種寂寞,他差不多也快習慣了。
不知道麻煩精要做的事順不順利,或許對他那種性格來說,再怎麼不順利,也是順利的。
李明明往廳外走,這是一座獨立的空闊廊廳,被層疊的綠蔭與鮮花圍繞着,廊柱間銀藍的紗幔随風起伏,如同鲛人們綿密的長發。廳中排着白色長桌與木刻座椅,隻不過被推拉的亂七八糟,上面堆疊着不計其數的卷宗與紙筆,以及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部件。有些外表圓潤的部件被一支或幾支筆固定,也有些被齒輪與軸承架起,泛着油潤的光澤,似乎被把玩了無數次。
他穿過這些雜亂無章的零碎,随步伐起伏的白色衣帶拂過那些或圓滑或尖銳的零件表面,沒有造成任何搖晃與垮塌,像是一縷微風穿過茂密繁雜的樹蔭。而他收緊的黑色袖口與長褲,則是這縷風隐沒在陽光背面的鋒銳陰影。
“他媽的!就說這些嘀哩當啷的東西煩死人了!”
沒有一次能萬無一失的離開這個華而不實的工坊,這種功虧一篑的事哪怕再發生一萬次,他都不能像晖勸說的那樣,改掉随口罵人的粗魯習慣。
李明明扒住門廊,把不慎踩住的飾帶踢開,扶正自己趔趄的身子,怒氣沖沖的暗罵了一句什麼,大刀闊斧把背後所有長短不一的飾帶一股腦兒攏起粗放的打了個結,而後步履匆匆,飛快消失在樹叢蓊郁的花園中。
法芙尼爾從廊柱後探頭,兩隻犄角上挂着被撕成破布條的紗幔,經過連日來的打探,她已經完全摸清了這裡的構造,以及前往目的地的方法與路線。隻要拿到能夠打開那條必經之路上白色浮雕木門的鑰匙,進去之後穿過曲折的籬牆迷宮,應該就差不多了。至于怎麼穿過那片迷宮,她吸吸鼻子,這股甜香的味道應該能給出準确無誤的答案。她是真的很好奇,什麼樣的東西,能源源不斷散發這種清甜别緻的氣息,隔着重重宮殿都難以掩飾。
這段時間,她把弗拉瑞大陸的幾個國度勘探了個遍,如果總能搞出些新花樣的獨角獸這裡也沒有答案的話,那除了神出鬼沒的遊商菲爾,其他地方也沒什麼嘗試的必要了。
和久經沙場的李明明不同,毛手毛腳的龍類不是打翻陳列架就是踢散零件堆,乒乓叮當的噪音一連串響起,亂七八糟的部件彈跳着四處亂滾。她吱哇亂叫着,彎腰追着齒輪跑,伸手一撈一個空,但卻準确無誤的抓過桌上餐碟裡的粉紅色酥餅塞進嘴裡大嚼。
她一心二用的補救顯然事倍功半,除了尾巴卷起的兩枚金屬圓扣以外,其他零碎在落了滿地的卷宗上四散奔逃,有些彼此吸引撞成一團,有些彼此排斥隔着老遠就七拐八拐的躲避,失控帶來了更大的失控。最終,廊廳盡頭倚靠各種形狀軸承的奇妙支點拼搭的怪異裝置一個輕顫,嘶鳴着垮塌,成百上千的零件沙礫般散落一地。兩人高的宏偉白金色機械造物在一聲巨響後,粉身碎骨。
“啊……”
四周逐漸靜寂,法芙尼爾呆站了一會兒,幹脆放棄了任何補救措施,開始叼着酥餅在這片金屬廢墟中探索。左邊摸摸,右邊掏掏,最後幹脆把碟子端在手裡,邊吃邊找。
不得不說,這碟其貌不揚的小零食吃起來咔呲咔呲的還挺帶勁,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要是無功而返,至少要給潮帶一口嘗嘗。
想到芳蹤全無的女人,她憤恨的大口咬碎點心,把随手摸到的楔形木塊往身後丢去。
反正都已經搞得一團糟了,被發現了大不了再幫他整理好就行,不知道他走開去幹嗎,現在還是抓緊時間把這裡搜索清楚最要緊。那個地方一般就隻有他才會去,那把亮晶晶的鑰匙也是隻有他在用,每一次打開門鎖,他會把懸挂鑰匙的絲線繞在手指上甩來甩去的打圈,回來之後,大概是放在了……
念念有詞的龍女猛地被口水嗆住,凄慘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她痛得跳腳,尾巴顫動,掃開地面上的零件,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主君在上!他不會是剛剛帶走了吧!
完蛋,她捂住嘴,盯着自己的雙手。不僅沒找到鑰匙,還把打算留給潮的點心也吃光了。
還有比自己更倒黴的龍類麼。
不對不對,她拍打自己的臉頰,對方使用鑰匙的時間一般是在清晨,之前從來沒有一天之内使用兩次鑰匙的例外。今天他已經去過那裡一次了,他把鑰匙放在哪裡來着,她可是真切的瞧見了,隔着重疊的帷幔,那點閃爍的光亮無比清晰。
法芙尼爾猛回過頭,朝後方廢墟奔去,一百八十度側轉的腦袋沒有影響她的行動。想起來了!就放在長桌的抽屜裡,而長桌,被垮塌下來的裝置砸碎掩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找到這東西還挺容易的嘛!
她趴下去貼着地面,順手丢了個火團進去照亮環境,果不其然,四分五裂的長桌桌闆連着下面的一層窄長抽屜,就在幾乎一臂之遠的地方,上面堆積着不少錯亂零件,全都被雙眼冒光的她自動忽略。
就說那種手指粗細的小抽屜能放得下什麼雜物,現在看來,裝一把鑰匙,那不是正好的不得了!她一邊想,伸手進去摸索,隻可惜始終差那麼半指遠。她變換着伸入的角度,抿着嘴,額頭滲出一層薄汗,被裙擺包裹着高高翹起的小屁股來回扭動,歡快的鋪出奇怪節奏。
這一根筋的小龍女隻想得到用火光來點亮廢墟下的模糊視野把那堆零件烤的紅熱發燙,完全把呼出一口氣将這些七零八落的雜物吹飛的好主意抛在腦後了。雖然那顯然會徹底的把這些制作者的心血毀于一旦,但她是完全注意不到這一點的。
“奇怪……怎麼,摸不到……哪去了……”她一邊咕哝,一邊努力的抻抻胳膊,繁複的衣裙與長長的發辮在此刻顯得格外累贅,雖然都不過是變幻形态的鱗片,如果不是因為就算剝光自己也鑽不進去,她确實會那麼幹。
“幹嘛呢這麼辛苦,找啥呢?”
“一個抽屜,啊不,鑰匙啦!真是的,幹嘛把它,放在,這種地方!”
“是啊,誰放的呢,太讨厭了吧。”
“就是,真是讨厭死了!”
“要不,變小了鑽進去試試看?你們應該很擅長變大變小之類的吧。”
“唔!好主意!太妙了!我怎麼沒想到!”
法芙尼爾直起身,捋捋裙擺拍拍屁股。準備向提出這個絕妙主意的朋友道謝,雖然不知道對方怎麼會出現在除了那隻獨角獸不會有任何活物的地方,但隻要幫助了她,那就是她的朋友,那就是龍族的朋友!
一轉頭,正湊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