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不會醒來。”
“為什麼,是誰不允許她蘇醒?”
“……不是。”
“那麼是你喜歡被這樣對待?”
“……我理所應當接受。”
接受什麼?接受什麼!
隻要一閉上眼睛,那抹笑容與那些話,那些欲言又止……就輪番在腦中眼前浮現。
潮披着毯子起身,對月枯坐,她越來越難以入眠了。
面具女人可能喜歡她連吃40顆巧克力的實在,點點頭就把她留在了身邊,允許她随意進出任何地方,允許她與任何人接觸,隻是這裡除了女人與西璞之外,其他的仆人士兵,甚至連嘴都不會張開,她懷疑那些生物有可能連聲帶都沒有長。這情節雖然離譜,但李曌很快就用極強的邏輯安撫了她。
“怕啥,你手裡有相位躍遷器,呸,朗基努斯,無吟唱,無冷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現在就是主角,主線推完了,接下來愛幹嘛幹嘛。仙子那玩意也就是個世界任務,做不做都不影響正常結算。”
她無法回應,隻能勸對方少打遊戲。
但他說的對,屢次被特殊對待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來到這裡經曆的那些事,絕不是偶然。可難道從見到李曌開始,從菲爾掏出那輛阿爾瑞克毯開始,從晖叫醒自己,從源頭的源頭開始,都是一步步規劃好的麼。
你将給梅德歐蘭特帶來毀滅。
想到伽納的言語,涼意從背後來,她打了個冷顫,将毯子裹緊了。
此時,霧氣開始湧入房間。
是熟悉的味道,毛蟲佛伊科蘇。
“我說過,我們會在不久後重逢。”
“嗯。”她把半張臉也蒙進毯子裡,隻露出半垂着的眼睛。
“那麼,你成為‘愛麗絲’了麼?”毛蟲就卧在寬敞的落地窗地台上,擡起上半身後,也還是要仰視她。
“‘愛麗絲’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
“這個時候,隻有一件事必須要做。”毛蟲把已經舉在嘴邊的煙管放下,用滾燙的煙盒在手中的長卷上點點畫畫,燙出一連串各不相同的痕迹。
“睡覺。”
“正确。”煙盒在紙上拖出一條褐色長線。“睡眠有助于放松,而做夢有助于思考。夢中的人們,不是更為理智,就是更為直接,這是現實中他們不具備的品質。”
“真不錯,隻可惜不能解決我的疑問。”
“當然了,能解決你疑問的,隻有你。”毛蟲停下記錄,擡起頭露出自己本來的面容。沒有什麼意外與驚喜,那的确是佛伊科蘇的臉:“出現在你身邊的疑問,必然是你能夠解決的,否則,世界的進程會被終止,因為陷入了程序的死循環。”
“你現在說的話聽起來像是我認識的‘佛伊科蘇’了。”口中這樣說,她其實并沒有往心裡去,畢竟已經見識了截然不同的‘麗貝卡’。
“為什麼你那麼确認,我不是‘那位’佛伊科蘇呢?”
“?”
她掀起毯子撲出去,敏捷如一頭撲食的獵豹,可再怎麼鋒利的爪牙,再怎麼迅疾的絞殺,都對一片煙霧無可奈何。
毛蟲像它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樣悄無聲息地彌散,她反而在地台邊沿撞了一下膝蓋,撞的小腿酸麻。
“李曌?李曌?李曌李曌李曌!快起來快起來!李曌!!!”
意識中先是傳來深深的呼吸,緊接着便是一聲怒喝。
“他媽的叫叫叫!叫魂啊!”
比惹怒一個脾氣暴躁的人更恐怖的是,吵醒一個脾氣暴躁的人。對方顯然是在享受自己為數不多的休憩,從暴怒程度來看,大概率是又在剛合上眼簾時恰好被薅起來。
“佛伊科蘇在嗎?她現在在做什麼?”
“?管太寬了吧你?!”李曌當然沒一點好氣,但他十分敬業。“還能幹嘛,做算數呗。”
潮很快冷靜下來,在上一個瞬間,她幾乎都要按捺不住立刻回去确認佛伊科蘇的情況。
在相互确認身份又朝夕相處之後,她們之間對彼此魔女的氣息越來越熟悉,原本隻要遙遙對視就能立即獲悉身體狀态,可此刻隔着跨世的天塹,況且現在的她并不具備分辨的能力,就算佛伊科蘇真的出現,沒有明确的交流與申明,也無濟于事。
那些煙氣似乎能侵入身體,帶來森森的潮意,在床邊坐下還不到半息,她便當機立斷起身裹上外袍,往卧室外走去。
面具女人的城池極盡荒誕的奢靡,大殿始終是溫暖的,鮮紅色的地磚縫隙仿佛時刻都泵滿新鮮血液,運行着的星月懸垂在穹頂,光芒将一層層嵌套着的浮雕鍍上生動的影子,時而是幾萬隻精靈在火中的歌舞,時而是飛奔的駿馬連綿如濃雲。
一隊一隊的面具仆從無聲的與她擦肩而過,沒有阻攔也沒有勸告,他們隻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執念,早無人在意。
明火映照着立柱的影子,一排排滑過,她在遊廊中飛奔,赤腳拍打出的聲音一圈圈回響,如蝼蟻跋涉在封凍火山的冰川上,一時間甚至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早迷失了方向與信标,或者說,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是個無家可歸的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