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有彼此的“當下”。
飲泣吞聲,他快步趕上去,身影沒入林立的雪作殿宇中。
然而被千年堅冰飛雪包裹的殿廊已是千篇一律,無論怎麼辨認,看起來都是大同小異。随着他的疾走,日光下廊柱的影子一道道滑過肩頭,如同一頁頁翻開又合攏的史詩。
魔女不留疑蹤,他也失了方向,懊惱之際,耳邊傳來輕輕的提示。
“左邊。”古籍言簡意赅,點名了方向。
“嗯?”
“魔力,左邊。”
大概是說她感應到魔女的魔力在左邊,鴉隐毫不猶豫的拐過去,古籍是魔女點化的造物,又承接了她的血,有這種感應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接下來,跟随古籍的指示,他很快将整個宮殿跑了個遍。可别說魔女,就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瞧見。
咦,他忽然意識到,魔女似乎,是沒有影子的。
才打了個寒顫,背上的指揮官又在發表新指示。
“右邊。”
他歎了口氣:“你其實不知道她在哪是不是?”
古籍的語氣沒有起伏,甚至聽起來還有些乖巧:“按照我的話走路,有趣。”
“我一路都抱着你,背着你,為什麼捉弄我?”他幹脆停下來,既然感應魔力,那麼自己未嘗不能一試。說起來,他也是魔女教化拯救的人類,對方甚至為他注入了過往的千年記憶。
“捉弄,是讓你走路嗎?應該,做什麼?”
“應該告訴我她在哪,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她,她很需要我們。”
然而感應魔力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她慣于收斂氣息免于被其他種族頻繁來訪,哪是他一個小小人類就能輕易發現的。
“是的,右邊。”
“不要再捉弄我了。”
但古籍沒有争辯,隻是固執的扯他的衣領,反複要求他按照自己的指示行走。
“右邊,她走過的路,右邊。”
他隻能應允,又兜了幾個圈子,仍是落空,眼見古籍扔不罷休,又見這裡積雪已經堅硬無比,索性将她放下來,侍立在側,默默注視對方穿梭在殿内各處,來往進出,自己繞起了大圈。
可古籍花費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他們跟丢魔女的時間,仍不知疲憊,他想了又想,驚覺其行走的路線,也許就是數千年前,魔女曾經和友人生活在這裡時,走過的所有路線。
難怪毫無章法反反複複,因為這正是那時他們瑣碎而又細水長流的過往。
他看着身側齊腰高度的寬大台面,雖已被厚厚的冰層包裹,但數千年前他們在此把酒言歡秉燭夜話的曾經,仍曆曆在目。
或許那本記錄,也是在這個地方一筆一畫寫就。
鴉隐意識到,如果放任她這樣走下去,那麼最終的方向,也會是他們來到這裡的方向。
千年前的朝夕相對,她和她的夥伴們,也是在這條路上作别。
從那之後,他們再沒有相見。
正纏綿憂思,不甚明晰的怒吼從最内側傳來,殿内震顫,細碎的積雪簌簌落下。他們都怔愣了幾個呼吸,意識到魔女身邊一定發生了某些振奮人心的大事。
鴉隐抓過古籍将她重新扛在背後,大步流星,穿過一間間殿宇長廊,往殿後奔去。
乘風闖入殿後空曠的廣場,大盛的雪光分外耀眼,他用力将雙眼的淚水全部擠去,搖了搖頭,重新聚焦的視線遠方,小小的雪屋前,那不正是魔女的背影。
他向着那個方向奮力奔跑,背後傳來古籍短短絮絮的指揮,前後左右都被說了個遍,但他隻朝着魔女而去,這是唯一的終點,也是唯一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