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的坐在十邊形桌最中央第一個位置,簡直像是一件聖殿中曆史悠久的陳列。
望不到盡頭的象牙色長階上,兩側侍立着各國先期抵達的統治者,以及身着白金兩色長袍的梅德歐蘭特王族貴胄,更遠的地方則是望不到盡頭的扈從。即使是來自不同封地不同屬性的精靈親王們,在神的面前也都隻有同一個身份,長着同一張面孔。
就連父親也沒有資格進殿陪侍魔女身側,八皇子衡華測算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在接連幾次的遠眺後,被六皇子卻邪壓制住申斥了起來。
“你年歲漸長,行事要仔細,别讓親王世子們在背後議論。”
“知道了,可六哥不是也偷偷和我說話麼?”衡華學着卻邪的語氣,攏在袖中的手不知在做什麼打算。“别讓親王世子們在背後議論。”
卻邪不與他多做争辯:“……你也長進點。之前不是還總是盼着快點成年,我看你不論成不成年,心性一時半會兒可改不了了,可得等着父親來教你進退。”
“父親顧不上你我。正巧,六哥,我給你說一遭怪事。”衡華抖了抖袖子,縫隙中露出一顆包藏星雲的珠子。“每次發生和她有關的事,它都會亮一亮轉一轉,可是這次……”
“這次怎樣?”卻邪也不免好奇,低頭去看。
這顆珠子是數千年前請詢時先知魔女賜下的寶物,能夠預知晴雨。因為其中蘊藏先知魔女的魔力,就連當年參加過莫昂斯特皇長子約爾曼岡德化形禮後回來的精靈王埃列夫,應當隻是沾染的先知魔女的氣息,也令這顆珠子之中出現雲間雷電,但第二天卻依舊是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這次……你自己看咯。”衡華使壞揚起袖子,就要将哥哥的腦袋包入袖中。
“我看你們等會兒都要被罰去面壁幾個月才好。”卻邪身側是四皇子湛盧,他稍稍側身,擋住了二皇子投過來的目光。
卻邪不好發作,隻迅速理好衣襟,重回平靜。
湛盧回正身子,卻對上階梯另一側五皇子商陸的目光。對于這個愈發沉默寡言的弟弟,他包括哥哥們乃至父親,都感到棘手。
并非小題大做,而是他們都察覺到,時間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太久,亦或者,隻有他執拗的留在那個人類,他們所謂的人類姻親死去的那一天。
這也是他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與人類的結合本來就是強求,無論是血緣還是情感,他們相差太多太多。既然勢必早早生死相隔,怎麼竟還能夠郁結數千年,以至于連留下的子嗣,都少有顧及。
大皇子重台與二皇子雁支協助父親處理國政,他不止一次和三皇子南星代為照料,但沒有父親的陪伴,終究不妥。
想到這裡,看着殿中裹着黑袍的身影,他垂下頭,繼續侍神。自先知魔女要求他們侍立殿外等待慶典魔女,已經過去了整整三日。對他們來說不眠不休不是什麼要緊事,但這樣聲勢浩大,卻從沒有先例。
但不知為什麼,先知魔女對于這位新生的同類,仿佛十分偏愛。
如果這一次,還能請幾位魔女示下,商陸的情況一定會有所好轉。
衡華距離稍遠,見遠處的父母都未發現他們這段小插曲,便收起袖中的小球,大大方方打量起大殿内高高在上的神明。
除了沒有那位手上有痣的使魔随侍,她看上去還和數千年前一模一樣,就像這座梅德姆恩城,從他有記憶以來,除多了一個妹妹羲姬以外,沒有任何變化。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小球,明白自己的生活,甚至不如掌心方寸之間那樣千變萬化,每當想到這裡,不免生出幾分沮喪。
“袖子裡藏了什麼,給我看看。”這樣的聲音,從未在梅德歐蘭特中聽到過。衡華甚至覺得,應當從未在這世上出現過。
如此倩麗妖娆、輕盈明豔,仿佛梅德歐蘭特最晴好的春日裡,薄柔花香拂過神殿最高處的鈴音。不,比那輕快,還要比那婉轉,比那陣風更要柔媚動人。
用這樣的聲音說出的話,令他不由自主去追随,立刻從袖中取出寶珠雙手呈上,隻覺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馨香包裹,使五感暢意,四體通透舒朗。
“不好看,裡面怎麼空蕩蕩的。”那聲音如是說,遠離了他,留下一段白色流霓似的群裾緩緩滑過腳邊。“保質期這麼短,你真摳門。”
他這才會過神,身邊早已經拜倒一片,隻有呆立的他在一片白金交織中格外顯眼,父母也早已俯首,這樣的失态,隻要魔女們不在意,其實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全族跪拜鴉雀無聲的情景頗為震撼,他不由自主的軟了腳,慌慌張張的将自己埋入族群中。
“看來你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