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州看着邢玉的臉,噗的一聲笑出聲。
邢玉有些不滿,“你笑什麼?”
湯州輕歎氣,“笑我的阿玉也老了!阿玉,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年輕漂亮,一支霓裳羽衣舞就把我迷的神魂颠倒。”
湯州本是江湖人,他的父親是雪山派的掌門湯毅,湯州從小就跟着湯毅生活,性子自然放蕩不羁。
幼時的他除了和湯毅習武外,也喜歡在江湖上四處遊蕩,四處結交朋友,做行俠仗義之事。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
可自從星燎二十六年,湯州因參加了武舉,因武功高強而入朝為官後,他就再也沒入過江湖。
那一年他才十八歲,一介武夫的他說話粗聲粗氣,豪氣幹雲。
他入朝謝恩時,隻被封了一個小小的正四品下的右軍将軍。但他心裡并不曾怨恨官職太小,因為湯毅與他說過,“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台,起于壘土;千裡之行,始于足下。”
合抱的大樹,生長于細小的萌芽;九層的高台,築起于每一堆泥土;千裡的遠行,是從腳下第一步開始走出來的。而這就像做官一樣,做官也要先從小官做起,若先不将小官做好,從裡面汲取做官經驗,又有什麼能力去把高官做好呢?
星燎二十八年,他在朝廷上遇到了一生摯友——明征。
那一年的明征隻有十五歲,明征因文采斐然而被人舉薦給了蕭哲,他在蕭哲親自主持的殿試上,成功考中進士,被賜同進士出身?。
後來蕭哲看了他的文章後,心中震驚。
小小年紀,不僅學富五車還深谙治國之道,他是個忠臣賢臣、诤臣能臣,是個愛民如子,為國為民的清官。
蕭哲激動不已,南陌有他在,至少能旺三代。
但可惜啊,蕭哲老了,而明征還很年輕,明征輔佐不了蕭哲,蕭哲便隻能把他留給子孫後代,并且留下遺言,此人可罵可貶,唯獨不能罰不能殺,更不能傷其心,使其心灰意冷,不再為南國效力。
明征為南國效力,那是後代君王的福分,不為南國效力,那就是後代君王的不幸。
這條遺言成為了組訓,由蕭哲傳給了蕭景楠,又從蕭景楠傳給了他的子孫後代。
明征為人剛正不阿,他是非常正義的人,所以明征一入朝為官時,湯州就想與他結交。
奈何剛為官的明征性子過于冷淡,所以湯州也就不再與他說話。
原以為兩人會這樣漸漸疏離,直到元平初年,蕭景楠繼位,兩人為了替蕭景楠除掉司家,結為盟友。
後來蕭景楠根除司家後,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歲歲春草生,踏青二三月。
春季,下了朝的兩人,總喜歡約着一起出門,去山上打獵,去郊外踏青。
兩人雖是一文一武,但生于雪山門的湯州從小還是去過學堂認過字的,隻是他為人比較粗魯而已,所以被人叫作一介武夫。
兩人出門遊玩時,都是湯州在教明征拉弓射箭,還會教他一些武功,防身用的。
但明征習武太晚了,他學的武術隻有招式,不會有内力做支撐。
再加上明征也隻學了一段時間的武藝,因吃了不學武的苦就放棄了學武,但他的箭術在湯州的指導下雖不說百發百中,但也學的爐火純青。
每每與湯州一道出去狩獵時,總能滿載而歸。
盛夏初來,花開花謝。隻有太傅府中的一池荷花競相盛開。
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翠綠的青竹遮擋住盛夏的炎熱,湯州和明征二人對坐在翠竹底下的石椅上,一邊唠着家常,一邊賞荷吃蓮,日子過得十分惬意。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
深秋時節,寒風蕭瑟,太傅府裡的荷花全部凋謝。
京畿城内,東邊小巷深處,有一顆桂花樹。
桂花留晚色,簾影淡秋光。
桂花樹旁是一家酒肆,裡面春天賣松醪春,夏天賣屠蘇酒,而到了秋天,他們家就會賣桂花釀。
桂花煮酒,香氣四溢。
兩人坐在酒肆裡,一邊喝酒閑聊,一邊欣賞對面樓上的舞姬跳舞。
而也正是這欣賞,讓湯州結識了邢玉,還為她贖身,最後娶她為妻。
邢玉本出生名門世家,十七歲那年家道中落,所以她才流落風塵,進了青樓,成了舞姬。
邢玉自小習文讀書,也算是才女一個。
邢玉從小就學琴棋書畫,女工舞蹈,後來進了青樓,又要被迫學習詩酒花茶,和客人賣弄風雅。
元平二年,二十歲的邢玉被一富家子弟一擲千金,讓她赤腳在欄杆上跳霓裳羽衣舞。
就是這一舞舞到了湯州心裡。
二十四歲的湯州墨發輕揚,五官英挺,輪廓分明,身材健碩,英姿勃發。
而二十歲的邢玉嬌俏可人,秀眉如畫,一雙明眸,彎如星辰閃爍,明媚深邃,再加上一舞傾城,直叫湯州看的心動。
湯州當下便棄了手中酒碗,他一時意氣,沖上了青樓,不顧衆人反對,也不顧邢玉的意願,強行為邢玉贖身後,八擡大轎,将她娶做正妻。
自湯州和刑玉成婚後,湯州待邢玉很好,隻是成婚當晚,湯州尊重邢玉,在沒經過邢玉的同意時,沒有與她圓房。
因為湯州一直堅信,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所以隻要他堅持對邢玉好,邢玉就總有一日會接受自己。
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湯州日複一日的待邢玉好,到最後邢玉心軟,接受了湯州。
一個女子生活在亂世本是一件不幸的事,若再不懂得知足,那一定沒什麼好下場。
元平五年,那是湯州第一次領兵出征,邢玉在湯州離去的前一晚告訴過他,“隻要這次你能活着回來,我邢玉就是你的妻。我會與你同房,日後,咱們就好好過日子。”
湯州聞言,那一晚他開心的手舞足蹈。他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般,抱着邢玉不停的轉圈。
自成婚後他沒碰過邢玉,但那一晚,他拉着邢玉的手,帶他到京畿城中,遊玩到了半夜。
他們從熱鬧的街道走到寂寥的小巷,他帶着邢玉去醉芳樓吃酒,去歸德寺上香。
入了歸德寺後,邢玉以自己想吃糕點為由支開了湯州,她在空曠的大殿裡對着佛像參拜。
夜晚的歸德寺沒有上香的香客,隻有幾個守夜的和尚在寺廟裡站立誦經。
油燈在風的吹拂下,搖搖晃晃,時暗時明。
邢玉跪在蒲團上,對着威嚴肅穆的佛像雙手合十,誠心誠意跪拜,緩緩開口,“信女邢玉參拜佛祖,信女有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信女三願已畢,願佛祖保佑,我夫君此次出征能首戰大捷,平安無事。”
邢玉語畢,對着佛像虔誠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後,又給寺廟捐了一筆數額不小的香油錢。
小和尚見邢玉出手大方,便對着他行了一禮,“阿彌陀佛!”
邢玉拜别了小和尚後,出了寺廟,卻發現湯州已拿着糕點在外等候多時。
邢玉吃着糕點,兩人有說有笑離去。
湯州首次出征時,在外打了一年的仗後,才班師回朝。
這一年,邢玉為自己親手繡了一件嫁衣,嫁衣如火,華貴豔麗。
元平七年,蜀都街道,湯州帶着聘禮百車,紅妝十裡,将邢玉又風風光光的再娶了一遍。
當邢玉一襲紅衣坐在鑲金戴玉的車攆上時,全城女子都向馬車上的邢玉投來了豔羨的目光。
那一晚,湯州終于如願以償,和邢玉圓了房。
兩人第二次成婚後,從此過起了恩愛有加,琴瑟和鳴的生活。
元平十二年,湯州因戰功赫赫又在明征的極力推薦下,湯州被蕭景楠封為了護國大将軍,官居正一品。
元平十三年,湯州和邢玉誕下一女,取名湯芸。
平原十五年,古月來犯,湯州再次領兵出征,這一次她的夫人邢玉也跟着他一起上了戰場。
古南兩軍在海上作戰,刑玉為了鼓舞士氣,她親執桴鼓,和湯州共同指揮作戰,将入侵的古軍阻擊在福州長達半月之久,堅決不讓他們進入蜀都領域一步。
最後因朝廷援兵到達,才将古軍殺的抱頭鼠竄,片甲不留。
刑氏因此一戰成名,從此名震天下。
後被蕭景楠封為了一品诰命。
元平三十年,湯州在給蕭景楠守喪三日後,便辭官還鄉,帶着邢玉和湯芸去了民間生活,從此不再踏入官場一步。
湯州雖衣錦還鄉,但他和邢玉的英雄事迹在南陌廣為流傳。
南陌百姓說他是南陌真正的戰神,他的名号應當于江郁齊名。
但湯州本人并不在乎這些名聲。
對湯州而言,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執妻之手,共度餘生。
莫過于看着自己的女兒一天天長大,然後再成家立業,老後再握着兒孫的手,和夫人共享天倫之樂。
碰~
細碎的焰火在空中絢麗綻放,五光十色,光華四溢。
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鬧春風。
湯州和邢玉看着天邊五顔六色的煙火,湯州長歎一聲,“但現在啊,咱們都老咯!真是紅顔催人老,歲月不饒人啊!”
邢玉此刻沒有心情與湯州開玩笑,她哽咽道:“湯州,你這次出征一定要平安回來,我會照顧好芸兒,和他一起在家裡等你的。”
湯州微微點頭,他眸光堅毅,一字一句,似發誓般認真,“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爹娘!”
湯州話音剛落,湯芸的聲音傳到兩人耳中。
邢玉從湯州懷裡退出,他笑着向湯芸招手,“快來!”
湯芸走到邢玉面前時,漫天天燈,點綴星河。
湯芸笑着拉着湯州和邢玉的手,“爹娘,我們去那邊放河燈吧!”
邢玉和湯州聞言,笑嘻嘻的跟着湯芸離去。
新春佳節,萬家團圓。歲月更疊,春秋輪轉。
曆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歲聿雲暮,一元複始。春節一過,新的一年即将來臨。
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時時是好時,日日是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