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庭回過神來,攥緊手指看了一眼已然失去意識的女子,起身快步離去。
暗衛自樹影中顯現,幹淨利落地将發出聲響的宮女敲暈,瞧着兵荒馬亂的人群,對亭中之人冷嘲熱諷:“你何時也會做這引火燒身的蠢事了?”
李元意滿頭冷汗地松了口氣,匆匆将自己的衣服扯亂,又抹了些血在衣擺之上,将昏迷的女子半抱起來。
“我隻知道,陛下與百姓,都不能沒有将軍。”
暗衛冷笑一聲:“你可當真是高看咱們陛下了。”
宴席之上仍是一片喜氣洋洋,官員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無人注意到此處消失的兩道身影。
季向庭将杯中清酒斟滿,瞧着杯中倒影出神。
方才在他手心中寫字的是夜哭,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才強行脫離控制,給他遞來消息。
他仰頭将杯中酒飲下,口中卻無聲喃喃:“印假……”
丞相不會察覺皇後的不對勁,那便隻有幻境之主發覺了此處變數,将此處錯漏填補上,讓信箋上的私印成了假的。
即便他知曉副将身死的真正原因,也全都做不了數。
長袖之下藏着的虎符發起燙來,卻又被季向庭按住。
夜哭意識不全,反讓幻境之主無從查探,否則那夜自己的試探,懲罰不會隻落在自己身上。
自明陵的氣息現于将軍府後,整個幻境便顯得格外不穩定,皇後歸甯不過三日,即便動手腳,也必有破綻。
雖比料想之中難些,但牢獄之災,總比當即殒命好上不少。
思索之間,一道身影步履匆匆地自偏門走入,季向庭尋聲望去,便見德海滿面憂色,悄聲在應寄枝耳邊說着什麼。
應寄枝的目光落在季向庭身上,斂眉低聲吐露幾字,德海臉上滿是不贊成,張口又勸,卻被一道眼神止住,最終隻能歎息着退路下去。
居于左側閉目養神的丞相睜開眼睛,朗聲開口道:“德公公如此憂心,不知是何事啊?”
這一聲竟将滿殿歌舞壓了下去,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官員們紛紛醒過神來,朝角落望去。
德海半隻腳已踏出殿門,聽見丞相的呼喚也隻好不尴不尬地退回來,弓着身為難地去望天子的神色。
見應寄枝并未阻攔,他跪地顫巍巍地開口道:“回丞相,皇後娘娘于湖心亭不慎失足小産,太醫已是去了,說……說是沒保住。”
殿中頓時嘩然一片,丞相更是拍案而起,滿面驚痛之色:“皇後娘娘平白無故怎會去那湖心亭?!定然是有人邀約,借機欲殘害皇嗣!”
德海愁眉苦臉地低着頭,心中叫苦不疊。
“小李大人也在庭中,隻是據他所言,他隻是經過瞧見皇後娘娘快要落水,情急之下出手相救,卻還是讓娘娘撞在石面上,這才會小産。”
丞相嗤笑不已:“這般荒唐說辭,怎可……”
“丞相,我知你愛女心切,此事孤會替你查清楚,眼下人無大礙便是好事,且安心。”
坐于高台上的應寄枝開口打斷丞相的話,語氣溫和,可話中之意卻不容反駁,顯然不欲再深究此事,丞相臉色鐵青,卻也隻能掩去話語,落回座位上。
季向庭注意到對方陰狠眼神,神态自若地遙遙舉杯,叫丞相臉色愈黑。
皇帝未有動作,歲宴便隻好接着進行,隻是人人皆有些心不在焉,思忖着方才的變故。
丞相那一眼顯然意有所指,難不成……?
“報——”
靡靡樂聲才響起不久,德海便再度闖入殿中,此刻他神情慌張,顧不得樂舞匆忙跪于殿中。
“皇上,北疆急報,蠻夷突襲,北疆軍閉城死守不敵,宣府城破!!”
最後一字被德海喊破了音,季向庭霍然站起,腦中嗡鳴一片:“……北疆軍呢?!”
“不、不知,但蠻夷如今已退了兵,清點下來隻搶了些錢财糧草。”
殿内寂靜一片,隻聽一聲木頭碎裂的脆響,應寄枝竟是将桌案一角生生捏碎。
“北方蠻夷始終不成氣候,為何能将我北疆鐵騎受挫?!”
熟悉的目光落于自己身上,季向庭不由皺眉,擡頭瞧了一眼高台。
即便是演戲,應寄枝這塊朽木也斷然說不出如此惱怒的語氣,自然是那位幻境之主坐不住了。
隻是那道眼神,仍熟悉得讓自己生厭。
看來那縷惡念還未完全得手,若要破局,還得給應寄枝搭把手才行。
天子一怒,伏屍千裡,官員們紛紛跪倒在地,生怕一不小心便掉了腦袋。
季向庭口中滿是血氣,氣急攻心下淤血堵于喉口上下不得,咬緊了牙關才将那血生生咽下,他伏在地上,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唇角掀起,搶在德海回話之前,一字一頓開口。
“回陛下,因為朝廷撥去的軍饷,從未送到過北疆軍手中!還望陛下嚴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