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騎上車,還沒出院子,就見老頭走了進來,背着手,一臉郁悶的歎氣。
怕天黑撞到人,程殊腳踩在地上停住,喊了聲“爺爺”。
張老頭聽到聲兒,擡起頭來,“是小程啊,咋,又來買面條?下回你幹脆讓我給你送過去,反正我每天吃完飯都在到處溜達,你奶老嫌我。”
說着又看見院裡燈亮了,一掃郁悶,“你把燈給咱換了?”
程殊點了下頭,“順手的事,我回了。”
“回吧回吧,上學也辛苦,天黑了才着家,天不亮就得起床。”張老頭擺擺手,“好好讀書,上個大學,在城裡找個班上,比種地好。”
這些話程殊全當聽個樂,騎上車正要走,琢磨回去今天煮面放點什麼臊子,就聽張老頭“哎喲”一聲,連忙刹車回頭看他。
“您不舒服啊?”
張老頭一拍腿,“差點忘了,我這記性。”
擔心地看着程殊,說:“我剛才從你家門口路過,黑黢黢的,你爸沒在家。我看院子裡站了個人,看着個還挺高,杵在那兒跟木頭樁子一樣,怪吓人的。”
程殊心裡一跳,再看張老頭臉上表情,什麼都懂了。
他家親戚大部分都不走了,這個點也不會來。一個陌生男人站他家院子裡,個頭還挺高,除了是來要債的還能是什麼。
“要不你在這兒吃了再回?可能過會兒就走了。”張老頭擱門口說了半天話,裡面的楊老太也坐不住,扯着嗓子喊了聲。“小程,就在奶奶這裡吃吧,過會兒再回。”
程殊搖頭,“沒事。我走了啊。”
不等兩老繼續留,騎着車一溜煙跑沒影了。
自行車拐進最靠邊的一條路,一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遠處是山連着山、田連着田。
鄉下地方院子的門大多都開着,畢竟院子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有台四輪車、犁地機都很了不起。
程殊在院門口停下,朝裡看了眼,張老頭說的男人還站在那裡,像是沒動過。
比他高、也要結實點,身形挺拔,黑西褲、白襯衫和皮鞋,旁邊是行李箱。
程殊第一感覺是不像要債的,倒像是哪裡的領導來考察的。
當然,沒有哪個領導會這個時間來鎮上考察,還一個人拎着行李。
程殊把自行車放好,書包跟袋子一塊挂把手上,沒上前,隔了段距離問:“你誰?有事?”
悄悄往棚子哪裡挪了挪,心想要是等會對方動手,他得有個趁手的工具。
男人聽到聲才有了反應,好像這個時候才知道有人回來了。
他不緊不慢轉過身,視線從上至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看見程殊下颌那小片淤青,怔了下,對上他眼睛,“找程三順。”
找他爸,那就是來要債的。
程殊莫名松了口氣,隻是來要錢的,不是來砸房子的就行。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去拿書包跟塑料袋,往廚房走,按亮燈。
擡頭瞥見男人還在那,說:“你在這找不到他,去街上麻将館,問問就知道他在哪家了。”
男人看向他,問:“這是他家?”
“我姓梁,在這訂了半年的房。”
程殊正揭開鍋蓋,聽到這句話,擡起頭,一臉不可置信,“你在這訂了房?”
這是什麼新型騙術?
先不說他家房子能不能達到出租的條件,就說程三順能想到去網上出租房子,這事也夠離譜的。
梁慎言用鞋尖蹭了下水泥地,朝程殊走近了點。
挂牆上的燈泡照在他臉上,五官清俊、眉眼貴氣,但沒什麼表情。
他看了眼幹淨的竈台,“沒騙人,你給他打個電話。”
“你自己打。”程殊往鍋裡下了面條,拿出一隻碗,“你是要錢就去麻将館找他,要是他幹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街上派出所請。”
梁慎言眉頭皺了一下,掃了眼程殊的手,報出一個電話号碼。
默數到第五秒,對方就擡起了頭。
“還要我再報一遍嗎?”
很禮貌的語氣,但程殊聽出幾分捉弄和戲谑。
撈起面條,程殊撇嘴說:“不用,這是我手機号。”
梁慎言聽完挑了下眉,沒再說什麼。
“你真租了房?那半年房租都給他了?”程殊端着碗站那兒,看了眼梁慎言反應,“難怪今天更不着家。”
程殊吃了兩口面,發現梁慎言還站在那,他們倆中間隔了一堵矮牆和一扇窗。
他爸拿了人家半年的房租去打牌,留他一個人在這,這麼一想,他們更像騙子。
程殊把碗擡高了點,抿了抿被辣得發紅的嘴唇,鼻尖帶點汗,襯得臉色白裡透紅。
“要吃面嗎?”
看上去,這人應該等了挺久的。
他面煮多了,分點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