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姝瞧了幾局,也便瞧出了些門道,為了不讓人起疑,她也跟着壓了幾次注,賺的少,賠得多。
因她每次隻出碎銀,摳摳搜搜的,于是合計一算,也沒送出多少銀子。
餘光中,見一人悄無聲息地走進金源坊,季姝摸走了桌上自己的一份碎銀子,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七尺高,尋常衣物,腰間配着玉粽,那人正是韻娘的弟弟,曹家老三,曹平。
“是曹家哥哥嗎?韻娘叫我來找你。”
曹平正要走向“老位置”,忽聞清若流泉的一聲喚,便停住了腳步,他側頭,滿腹狐疑:“你是誰?她叫你來找我?我怎麼沒在樓裡見過你。”
季姝一頓,腦袋微微垂着,隻露出一段光潔的脖頸和嘴角若有若無的笑容,她答:“我早就在樓中了,隻不過一直在綠泱姐姐身邊做事。”
她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很輕很細:“其實是綠泱姐姐叫我跑一趟的,韻娘平日不怎麼與我們來往。”
衣着打扮都精心,可舉手投足卻稚嫩的很,說着說着,人還害羞了起來。
清音樓有規矩,一般來說,新姑娘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自然不會有接待客人的機會,她們常常會被送到頭牌娘子們身邊一段時間,是磨磨性子,也是養養才藝。
曹平一擡眼,瞧季姝單純可愛,心中自得,風流一笑:“韻娘有什麼事?她答應了?”
“答應什麼?”
這句話便說得不如之前動人,太冷淡了些,曹平想着,又道:“不該問的别問,是為你好。”
事實上,曹平長得不錯,應該說,曹家人長得都不錯,否則也生不出韻娘這位當紅的花魁娘子來。
但此時,這位秀眉鳳眼的少年人卻隻故作高深莫測狀,季姝擡起頭,定眼望着他,又問了一次:“韻娘需要答應什麼?”
曹平并不知韻娘的下落,否則他說不出這些話。
但這并不代表,曹家人與韻娘的去向、選擇毫無幹系。
曹平不自然眨着眼,略煩躁地說:“你隻需要告訴我,曹雲說了什麼。”
原來,韻娘的真名喚作曹雲。
清音樓裡的人稱她韻娘。
曹家人仍叫她曹雲。
那她願意做曹雲還是做韻娘呢?
季姝并未猶豫,直直伸出了手,未等曹平有所反應,就已經将他的手腕扣住。
這七尺的男兒硬生生地被季姝拖着走。
“别張嘴,除非你想要去獄中坐會。”季姝壓低了聲音。
“你到底是誰!”曹平驚慌失措,他用力掙脫着,卻發現半身無力,整個人像是不屬于自己,他尖叫,“快放開我。”
其實并未有幾人瞧見了他們,輸赢比熱鬧更重要,但還是有幾道視線落到了這處角落,畢竟湊熱鬧還是很重要的。
“為什麼要大驚小怪?”季姝很不解,“你想賭便賭,落子該無悔,憑什麼讓别人替你墊後?
是出來賭,結果被家裡人抓了回去,這種事常見,并不稀奇。
“你到底是誰?放開我。”曹平還在嚷嚷。
這時,一中年男人走到了他們面前,先自報家門,才讓身邊人拿來一個托盤,道:“季捕快,這是您的銀子。”
紅木鑲金的大托盤上有拇指大小的碎銀,季姝瞥了一眼,便認出,這是她方才輸掉的那塊。
這位金掌櫃又道:“這是我們東家的意思,您是府衙的人,我們金源坊自該禮待。”
季姝的一隻手依舊扣着曹平,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落在了腰間。
“什麼意思?”她問。
金掌櫃說:“銀子您拿走,隻不過,這人,還請您留下。”
季姝飛快回望一眼,早在“季捕快”三字一出時,這曹平就沒了聲響,活像個鹌鹑,此刻雙眼卻又活泛了起來。
“既然入了金源坊,哪有把輸出去的錢拿回來的道理?這銀子我不要。”她沉聲道,對後半句話卻是隻字不答。
“曹少爺,請您上無上處,這也是東家的意思。”金掌櫃的背壓得很低,算不上不卑不亢,卻也寸步不讓,“季捕快,我送您走。”
“我?我能去無上處?”曹平的半邊身子又活了起來。
“這也是你們東家的意思?”
“是。”
她沉默了許久。
曹平用力掙脫着,眼前的金掌櫃和氣笑着,金源坊内的燭光亮得刺眼。
她送開了手。
曹平一踉跄,差點跌倒。
“我送您出去。”金掌櫃恭敬地向外伸出手。
季姝邁出了步子,身後還有曹平高昂又得意的聲音,她沒有細聽其中的内容。
在走出金源坊大門前,她停住了腳步,問金掌櫃:“你們東家應該沒有說,不許我再進你們金源坊的門吧?”
“自然歡迎的。不過,東家也讓我同您說,這金源坊内不能見刀劍,還請您下次幹幹淨淨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