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臻側首傾聽着,他雖常年待在清音樓,卻也隻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派,到如今,也隻能模糊地說出金源坊的存在,對裡頭的彎彎繞繞是一概不知的。
“抱歉,小姝,我幫不了你什麼。”傅臻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安。
“沒什麼。”季姝抿着唇,低聲道,“若你能說個頭頭道道,這才不是一件好事。”
自幼混在府衙的她,見過許多賭徒,大部分都沒有善終,其中的大多數在最初時,隻想着淺嘗辄止,試試而已,最後卻家破人亡。
但金源坊内的小厮把規矩說得明明白白,要進無上處,隻有兩條路子,靠賭技過九重天,或一擲千金。
這兩條路子,對季姝和如今的傅臻,都難于登天。
“可,曹平是怎麼上去的呢?”季姝喃喃自語。
他不見得有多麼出神入化的賭技,否則,曹家也不至于欠一屁股債,還需要韻娘去補窟窿。
都還不上債了,拿出千金,更是無稽之談。
“這金源坊的東家絕對不清白,韻娘的失蹤也絕對不簡單。”
季姝站直身,她雖一夜未睡,但前半夜的倦意早在東市散了幹淨,到此時,她的心跳又急又快,大腦清醒異常。
“我們不是逼曹平主動出現。”季姝道,“而是逼那金源坊背後的東家主動放他離開。制定規矩的人,怎麼能先不守規矩呢?”
“既然如此,就得等入夜,等所有客人都出現後,再鬧一波大的。”
季姝講得頭頭是道,等将計劃全盤托出後,她才微微喘了口氣。
“小姝……真好。”傅臻微笑。
什麼真好,他并沒有說的很明白,但季姝卻懂了。
是瞧她一如從前,才道了這句“真好”。
但她真的沒變嗎?季姝清楚這個回答。
她并不是愛閑聊碎語的人,自從父親離世後,她更是習慣了沉默。
隻是時機太恰好,傅臻的出現,也太過合适。
“我先去清音樓找綠泱,雪霜劍還留在那裡,府衙處還未報道……”
“小姝,你該休息,雪霜劍留在那兒不會跑,府衙處我也可以替你報道。”
季姝正要拒絕,傅臻又道。
“就像你幫季伯伯報道一樣,畫圈後就離開,再把門口的茶水倒掉些,裝出有人來過又離開的樣子。”
季姝手頭一顫,這次她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
“小姝,去歇會吧,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這句話,還是季伯伯常說的呢。”
傅臻兩句話,便将季姝勸回了屋中。
身子剛落到被褥上,滿身的疲倦便襲了上來,她半夢半醒間,有兩張面孔不斷閃過,像是隻輕飄飄的蝴蝶,蝴蝶翅膀扇啊扇,兩張臉重合在了一塊,像是老爹,也像是傅臻。
然後她深深沉沉睡去。
*
季姝又站在了金源坊門前,招待她的小厮還是昨夜那個。
“季捕快,您要進去,還是先把這……刀子放在外頭吧?”
細長的小刀在指尖轉了一圈後,又穩穩地落在了掌心,季姝搖頭道:“我隻是經過,這個是要還給别人的。”
話音剛落,她就向那年輕人道别,徑直走向了遠處
那年輕人狐疑地看了半天,見又有客人上前,連忙上前招呼,等客人進去後,再找季姝的身影,卻是徹底瞧不見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再關心。
季姝收回了視線。
還是那扇窗子,還是那個角落,金源坊金碧輝煌的門隻露出個半邊,但正好對着門前寬敞又熱鬧的路口,能将來往馬車、客人都盡收眼底。
綠泱嬌懶地躺在貴妃椅上,白玉似的指把玩着紅玉,一身青色長裙仿佛流淌的小溪。
“三樓壞掉的木門我替你賠了,找的由頭是,那個發酒瘋的客人瞧那天王像不順眼,亂砸了一通。”
“嗯,這銀子……我下旬時還你。”
“好。如果下旬不方便,下個月也行,我不會坐地起價的,捕快大人,你這可以放心。
她又問:“你把傅畫師領走了?”
“嗯。”
“領去了哪裡?”
“家中。”季姝一頓,又補充,“他無處落腳,而且……家中也無人住着。”
綠泱“哦”了一聲後,才道:“白日的時候,他逃出樓中的事,被發現了。”
季姝回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綠泱将紅玉舉起在面前,彷佛在細細觀賞,她不經意般道:“但沒人說什麼。捕快大人,你猜,他們是不在意韻娘呢?還是不在意傅畫師這個人呢?”
“反正都是不在意,都差不多。”
綠泱歎了一口氣,翩翩起身,先是來到季姝身邊,扶着她的手推上了窗子,又轉到門邊,張望了幾眼後,關上了門。
這時,她才出聲道:“先前,你說金源坊的東家可能和清音樓的東家是同一個人,還有其他緣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