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黃金去無上處?拉倒吧,哪有這樣的好事?”
“掌櫃人呢?怎麼讓騙子進來了?”
“這女騙子大搖大擺的,算是怎麼回事?”
……
從交頭接耳的人群中傳來不少聲音,有質疑的,有辱罵的,有看笑話的,唯獨沒有上當受騙的,季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曹平捏着袖子,神色有幾分不自然,但還是邁開了上樓的步子。
彙聚在季姝身上的視線多了起來,像道道燭火,照得她臉龐微微發熱,想着自己不常來東市巡邏辦案,是張生面孔,今後也不會再踏入金源坊,才鼓足了勇氣,她沉聲道:“各位可别不信,在下,已送一人入了金源坊。”
又幾聲不輕不重的碎語。
金掌櫃帶着幾名小厮都擁上前來,他們沒有預料到眼下的場景,一時無措,既沒有将高調的季姝趕出去,也沒有反駁她的話語。
季姝繼續道:“那人,就是曹平,他正往無上處去,各位請看。”
目光都随聲挪去,仿佛有一張蛛網快速鋪開,将曹平纏在其中,纏得他隻能立在通往無上處的樓梯上一動不動,有苦難言又滿頭大汗。
“在場諸位,該有認識他的吧?”
場内諸人自然有認識他的,曹平長得不錯,雖不是高門大家的公子少爺,手氣也就一般,但下注、入局向來幹脆又大膽,此刻坊内便有不少人和曾他一道玩過幾次,交情算不上,錢财上的恩恩怨怨卻是有。
當下便有人問:“曹老三,你去哪?不會是去無上處吧?”
曹平正兒八經私塾課沒去上幾次,卻也知道悶聲發大财的道理,當下便連聲解釋,可季姝的舉動太突然,衆人的逼問也太直接,他一時隻能支吾着,上樓也不是,下樓也不行,就卡在中間。
“沒人去阻止?”
“所以……他真的進了無上處?”
“曹平,是什麼人?沒聽過渝州城内有誰家信‘曹’呀?”
“一個靠姐姐的軟蛋而已。”
……
“諸位,還有疑問嗎?”季姝笑臉盈盈,“隻需一金,在下可助諸位心想事成。”
這次,未有質疑聲。
他們信的不是初來乍到的生面孔,他們信的是自己的眼耳和金源坊。
金源坊背後的東家手指一揮,劃出了一道摸得見看得着的門檻,将一處坊内的上下兩層樓的客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木闆之上,是能人,是貴人。
木闆之下,是客人,是普通人。
普通的客人不會關心貴人,因為他們見不到貴人,他們會敬佩高調的能人,因為能人是實實在在又堂堂正正的。
隻有一個曹平。
原本在他們身邊的,甚至不如他們的曹平莫名其妙地打破了這木闆,成為了上層的“能人”、“貴人”了。
誰能輕描淡寫隻說祝福呢?
季姝并不急着煽風點火。
因為,火已經燒起來了。
金源坊的客人們很激動,沒有幾人還能安然圍在賭桌旁了,他們向中央圓鼓圍了過來,或刨根問底向她問法子,或旁敲側擊地在曹平那兒打聽着。
“一兩黃金就行?”
“你是什麼人?”
“曹平就是你送上去的嗎?”
……
季姝但笑不語。
曹平也做不出回答,他全身都在顫抖,即使在遠處,季姝也瞧得一清二楚。
金掌櫃看到這混亂的局面,一個頭兩個大,連忙叫一開始招待季姝的年輕人過來:“你快去請她下來,這還怎麼做生意呢?”
那年輕人慢了半拍才回答:“掌櫃,她去在圓鼓上,所有人都瞧得見,就算把她請下來了,也于事無補啊……反而像……欲蓋彌彰。”
金掌櫃沉沉歎了口氣:“那怎麼辦?你是讀書人,你能想出個法子嗎?”
這年輕人望了眼台上自若含笑的季姝,忽而開口道:“這件事,還是求助東家吧?我想,東家早該預料到了。”
“東家他……”金掌櫃一怔。
“金叔,咱們這位捕快大人可不會就如此簡單地善罷甘休。”這剛來金源坊不到一個月的讀書人對眼前的混亂并不在意,但他還是認真道,“等鬧大了,再傳到東家耳朵裡去,事情可就變了味了。”
金掌櫃下了決定,趕忙将手上的東西都交給身邊的人,小跑出去。
人聲雜亂,事實上,季姝并沒有聽見什麼聲音,但金掌櫃的确如她預期一般去找那位東家了,所以是那位年輕小厮說了什麼,才讓她的計劃順利進行了下去。
那位年輕人個子很高,身子有幾分到了年紀抽條後的消瘦,眼角、鼻尖都是圓圓的,卻因偏尖的下巴而不顯得土氣,整個人是标準、親和的好看。
和傅臻不一樣。
季姝認真點頭緻謝,又挪開了視線。
金掌櫃是回來時是孤身一人的,那位神秘的東家還是沒有現身,但她并不意外。
金掌櫃将所有小厮都派出去解釋,去解釋這是個誤會,曹平并不是這個特殊的人,至于季姝的身份他們隻含糊帶過。
而他親自上前,走到了季姝面前。
見這場亂局很快就要被平息,她也沒有拖延,下了圓鼓,跟着金掌櫃的腳步走到了一隅的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