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厲害？”

“也不算很厲害吧……”小傅臻是雪白一個玉娃娃，臉上微微起了一點紅，就像是害臊得慌。

“你别不好意思，你厲害得呢。我現在看到算盤就頭暈。”

小傅臻蹙着眉，像是不解為什麼有人連簡單的算盤都用不明白，他安靜了片刻，才說：“那位女先生一月才給你上四個時辰的課，你學不明白……應該很正常，我來教你。”

小季姝皺着臉沒說答應，還自以為聰明地轉開了話題：“那萬一，以後陛下要你做丞相，讓你升官拜侯呢？那你可就不能待在戶部管錢算賬了。”

大周此朝起，丞相一職便大不如從前，相比前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如今的丞相，卻更像一個虛職。

小傅臻歎了口氣，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便隻道：“反正是天下事，于我而言，能管民生之事最好，邊疆、廟堂之事，也不錯。”

“真好。”小季姝雙眸亮閃閃的，臉頰上挂着桂花碎卻毫不自覺，她感慨，“等你成官老爺後，就跟陛下說，讓我當捕快吧！我想和爹爹一樣，為百姓服務。”

“捕快？算盤都不會用的捕快嗎？季姝，明日我再來尋你吧。”

事到如今，她得償所願了。

傅臻的半生卻偏離了最初所願。

先不說，他如今隻僥幸逃生，再隐姓埋名藏在煙花地。

光一個罪臣之子的身份，就徹底斷了傅臻的科考路。

傅臻這一生都難以得償所願了。

季姝心又冷了幾分，再看銅鏡中的自己，似乎又有些羞愧，這是來自幸運人的羞愧。

她回憶着，也沉默着。

屋外的傅臻仿佛察覺了什麼。

雨絲變細又輕了，春季的雨便是這樣，一陣一陣的。

他如常道：“我母親曾經說過，不願我大富大貴，隻求我安穩一生，做個愚兒，癡兒，便很好。我想，我如今的人生，也算是安穩。”

“傅嬸母？”

季姝記得她，那是一個極為美貌的婦人，就連身為親子的傅臻也未能完全繼承母親的美貌。

但那也是一位極為雷厲風行的美人。

對這一堆老練圓滑的掌櫃們，她常常是面若春風含笑，聲似風吹新林，但那群掌櫃沒一個敢小瞧她，都恭恭敬敬。

傅嬸母說的？季姝半信半疑。

季姝曾見過，傅臻被她壓在家中溫習功課，專門請來的夫子在前頭被問得顫顫巍巍，而她在旁一手賬本，一手捧茶，神情自若。

傅嬸母的心，不一定是望子成龍，但她希望傅臻腹有詩書而随心所欲的心意，從未改變。

傅臻慢慢道：“是在牢獄的時候，那時候，她托人給我傳了這句話。”

“小時候心高氣傲，長大才知自己為井底之蛙。”傅臻好像笑了一下，“但總覺得，如此一生，也算足夠。”

不夠。

季姝想大聲說出來。

但想到八年前的私鑄案，她又悄無聲息了。

“韻娘的事，我還會繼續查下去。”

“嗯，我明白。”

季姝也“嗯”了一聲回應，又解釋，“韻娘的事，總要有個交代，是為了綠泱，也是為了她。”

“小姝，你可以做到的，我信你。”

這句信，他并未鄭重其事地道，就這樣尋常的口吻，卻有千鈞重的力道。

季姝簡單地說了一下，今日與曹平見面後的所聞所聽。

又自言自語般道：“我得想法子去見李太守一面，最好能見到太守夫人，她清楚韻娘的事。可太守也好，太守夫人也罷，應該都不會答應見我，看來還是得回府衙一趟，搬個‘救兵’。”

“李太守？是許夫人嗎？”傅臻忽而問道。

李太守上任三年有餘，這位夫人卻是來渝州城後新娶的，聽說年紀不大，出生也不錯。

“應該正是言午許，許夫人。”

“那……我應該能助你去見她。”傅臻道，“她的幼妹曾請我為其作畫。”

“你答應了嗎？”

“當時沒答應的。”

“為什麼不答應呢？那位許夫人是美人，其幼妹應該也不錯。”季姝順口問。

傅臻答：“因為我的畫，隻為兩種人作。”

“哪兩種人？”

“有情人，和無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