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隻将傅臻當做了八年前的傅臻。
那個潇灑又聰明,肆意又謹慎,不愧“天之驕子”名号的傅臻,不過是一位個子和她差不多,不喜歡吃甜食但又愛吃堅果,不喜歡讀書反而愛滿手銅臭的男孩子。
“天快亮了,我去府衙。”季姝匆匆忙忙道,“等府衙回來後,我同你一起去清音樓,等時機,再去拜訪這位太守夫人。”
她離開了。
又是落荒而逃的姿态。
傅臻盯着她的背影,低低地笑着,笑聲漸大後,他将臉埋入了掌心,眼角紅通通的,像是笑出了淚。
“季姝……”他念着這兩個字,“哈”了一聲,似嘲似悲。
*
季姝溜進了府衙,等踏入門檻後,又慢下了步伐,恢複了冷靜自持的模樣。
轉過一個拐角,有四五個男人圍在一張桌前,桌上有半碗豬頭肉,七八個陶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酒味未散。
這些人便是她的同僚。
“敬職敬業”又“作風優良”。
其中幾人,曾經也是她父親的同僚。
那時的他們,行的端做的正,去哪兒都是人人稱贊。
“呦,小季姝過來了,過來吃點?”為首絡腮胡子的捕快招呼她。
季姝打了招呼又道:“不了,今日有要緊事。”
“有要緊事怎麼還過來?别耽誤了你時間。”
“不會,謝謝張伯,我是要找一下謝知事。”
“謝喬啊?他在裡頭,你過去吧。”
季姝又謝過。
同僚們轉過頭去,也不再喝酒尋樂,拿起了躺了一地的雪霜劍,又正了正身上衣服,零零散散地往外頭走了出去。
季姝掠過一處院子,又走過幾處連廊,找到了最南邊的一間屋子。
她推開門的同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裡是衙門裡頭的九品芝麻官,知事謝喬,這位客人有何貴幹?”
“是我,季姝。”
男人原先坐得筆直的上身瞬間軟了下去,他半個人趴在桌上,露出亂糟糟的發。
“哦……”謝喬随意了許多,“小季姝,你有何貴幹呢?事先說明,八年前私鑄案的卷宗現在不在我手上,最近也的确沒什麼大案件,能派你去查看。”
“所以,你可以再去西市逛逛,那種偷雞摸狗的事,看上去是小打小鬧,但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可不了的呢。”
謝喬叭叭叭說了一通。
見他說完,季姝才拉開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上去。
認真道:“我又見到了牡丹金了,一厘細的紋理,六兩重,陰面平,陽面凸起,我很肯定,那是牡丹金。”
“在哪裡瞧見的?”
季姝猶豫了一下,答:“城郊。”
“你最近連着三日,都沒有來府衙内報道,是為了什麼事?”謝喬忽而問道,“雖然你的名字上的确留了圈,但小季姝,你可從來沒有一次是來來就走的,每次你都要将三班外邊的院子掃幹淨後,才離開。”
“所以,這三日,你去做了什麼事?”
謝喬從臂彎中微微揚起頭,露出半隻深色的眸子。
普通出生又年紀輕輕,他能在府衙内謀得一官半職,這足以說明,他并不愚笨。
季姝知道瞞不過他去,便也如實交代。
隻不過,她刻意隐去了傅臻的存在。
所幸,即使少了一人的參與,剩下的故事也是合情合理,有理有據的。
“所以……清音樓的花魁娘子失蹤了?這可是一件大事。”
嘴上說着“是一件大事”,但謝喬還是坐沒坐相。
“清音樓的老鸨為了樓裡頭的安穩,并沒有将韻娘失蹤一事傳出去,但我申請,以三班的名義,正式立案調查,也好早日尋回韻娘。”
聽到熟悉的“立案調查”幾個字,謝喬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慢慢立起身子,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季姝。
在這直勾勾的打量之中,季姝蹙起了眉頭。
她繼續道:“我不認為,韻娘的失蹤隻靠清音樓老鸨的幾句話就可以壓下去。一個花魁娘子很難徹底從人們眼中完全消失,這件事被壓得嚴嚴實實背後,必然有其他人的影子。”
謝喬歎了一口氣,卻是道:“小季姝,你和你父親長得并不像,可有時候,憑空讓人覺得,你就是他。”
“為什麼突然提到他?”
“因為……”
謝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