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中,有多愁善感的姑娘抹着眼淚。
到這時候,說亂七八糟閑話的人都散了,隻有一群真心實意的人還留着。
“可是,我也不清楚,我是什麼想法了。”
是八年前那種“水落石出”嗎?
反正隻是一個交代,八年後,所有人都會忘記這件事。
季姝站在樹蔭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垂頭,發現了自己脫底的鞋子。
人群開始往外挪,謝喬伸了一個懶腰,也邁開了步子,他留下了一句話:“小季姝,你不該多想,而該多做,有時候行動的矮子比思想上的巨人,更加偉大。”
“矮子”和“巨人”,兩個詞,季姝都聽明白了。
她瞧着那道遠去的背影,聲音很輕,像是詢問:“小謝叔叔,我要請求休沐三日。”
“不需要請求,小季姝,在府衙内,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謝喬回首一笑,“反正,隻有我這個懶人能看見堆在院子裡頭的落葉。”
*
季姝沒有離開清音樓。
等後院的人散了七七八八後,她一轉身,便鑽入了樓内的空屋子内,又瞧外頭沒人在走動後,才快速摸進了綠泱的屋子。
綠泱穿戴整齊地坐在貴妃椅上。
季姝關上了門,屏息凝神地走上前,她正在思考,如何去安撫,又如何去解釋。
面對死亡,沒有人能做到波瀾不驚,更何況,是面對一個熟人的死亡。
但綠泱開門見山地問了:“捕快大人,我能做什麼?”
她面容平和,可放在身側的手卻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
隻一句話,見一眼,季姝便清楚,原來,她早做好了準備。
或許,聽聞樓中的騷動時,她才剛剛起身,所以此刻臉上是不施胭脂水粉的。
隻慌亂的幾息後,她便猜測到季姝會過來,便匆忙做了準備,隻随手拿了衣裳鞋子和首飾,所以此時是一身綠裙配綠鞋,發髻上的簪子更是翡翠制品。
綠泱雖說過一句話,說她,既然名字中帶“綠”,那平日穿着打扮便要帶點翠色,才好叫人印象深刻,但換做平時,她必然不會全身同色。
她的确做好了準備。
季姝也便直接問:“我想清楚,曹雲,是什麼樣的人。”
是曹家的女兒曹雲,而不是清音樓内的花魁娘子韻娘。
“曹雲……是的,最開始的時候,她是叫曹雲。”綠泱怔怔道,“但她,從不肯讓我們叫她這個名字。”
季姝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簡單地望着綠泱,讓她繼續發言,不打斷,也不詢問。
“事實上,我們在一開始的時候,算得上是朋友。”
倆人是一前一後進入清音樓的,年歲差得不多,同樣是被家中賣過來,還都有個弟弟。
又恰好,綠泱五官大而豔,笑起來甜美,不笑時像是嬌嗔。
而韻娘則如冬日松尖上的積雪般,冷又清。
倆人在外表上并不相似,長處也并不同。
“當時我其實很慶幸,至少我們不會成為對手,那麼也少了反目成仇的可能。”綠泱蹙着眉頭,道,“但我們倆,其實很像。”
否則二人,不會成為朋友。
“我以為,她和我一樣,都是想清楚,要在樓裡待一輩子的。年輕的時候,在前頭辛苦些賠笑臉,上了年紀,就可以到後頭,帶一些新姑娘,教她們一些東西。”
“反正,那個家,肯定是回不去的。”
綠泱說得有些遲疑,但又有條有理。
在她的記憶中,曹家人其實來找過韻娘一回,那時候,她們才剛到清音樓内不到一年,是最底層的姑娘,還需要跟在旁的頭牌娘子身邊端茶送水的那種。
“那次,曹家人來了一趟樓中,說是家裡做了些買賣,剛賺了些錢回來,覺得對不起這個小女兒,想要替韻娘贖身,樓裡頭也答應了。”
這句話一出口,綠泱便像是陷在了回憶中,她久久未說下去。
但既然當初将女兒賣得如此堅決,又怎麼會又說抱歉?
“贖身是為了什麼。”季姝直截了當地問。
“是讓她嫁人……”
“嫁給誰?”
綠泱望了她一眼,才道:“四喜銀樓東家的兒子……但那人當時已經死了。”
結婚生子是人生大事,生時未圓滿,那便死後繼續。
一方為求圓滿,一方為求錢财,兩方一合,曹雲就被接出去,配陰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