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平常出沒于金源坊,大多在深夜時過去,日出時離開。
可這幾日事多,說不定他為了躲事,就改了習慣。
季姝越想越不安,隻勉強維持着冷靜:“我和金掌櫃說過一嘴,拜托他瞧見曹平後,轉告一聲,讓他親自來府衙一趟。”
見謝喬挑着眉,她又補充解釋道:“金掌櫃是金源坊的人。”
謝喬理解:“既然如此,誰知曹平在哪兒?或許在金源坊,或許在金源坊來府衙的路上,還有一種可能,他就在家裡頭當縮頭烏龜。但小季姝,你可就隻有一人。”
“我知道。”
渝州城占地極廣,兩條主官道橫貫東西與南北,有道路成四方八方之勢将全城網起,剩下更有小徑成千上萬、相互連接。
“所以,若曹平先我一步來到了府衙處……”還需要求一人伸出援手。
“我可以幫你,但是……不是我托大,此刻盯在府衙内的眼睛不少,我身為知事,隻能判,而不能捕。”
這便是大周律裡頭的另一條法文。
追兇、判刑、關押、行刑,為求公平,此些種種程序,都需分别由不同官職的人員實施、進行。
雖說,各地府衙、縣衙之間,因人手不足,常有一人身兼數職,然後草草結案的事,但此刻此時卻不能如此行事。
是為了他自個兒,也是為了季姝和死去的韻娘,謝喬不能再多事。
所以,必須要有一人能出面行事。
季姝心思已定,說,“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
老趙是老捕快。
早些年在邊疆跟着大将軍駐守,随着外族臣服,朝中下了裁兵令後,他就回到渝州,進了府衙,如今已經幾十年。
這位老捕快也不止是在資曆上壓了衆人一頭,在往些年的案子中,他更是留了不少血汗,立下實打實的功勞,所以即使是謝喬見到他,也不能做無賴狀。
最最重要的是……季安對他有恩。
那也是一樁舊案,殺人犯不願束手就擒,臨死掙紮了一下,想要反殺了看守的捕快,結果被趕來的另外一位捕快制服。
前一位捕快是趙捕快,後一位便是季安。
季姝接着在清音樓時的解釋話語,又用三言兩語補充了細節,誠懇地拜托道:“趙叔,如果見到曹平,你便先一步緝拿,剩下的事,謝喬謝知事清楚如何去做。”
“小季姝……”趙捕快本想跟出去查案,卻還是止住了腳步,絡腮胡擋住了他小半張面孔,他或許沒有完全信。
這樁案件疑點太多。
季姝為了掩蓋一些事實,也并未将私心全部交代。
但趙捕快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我會留在府衙。”
季姝道謝,一把抓住雪霜劍,擡腿就往外跑。
大抵是碰運氣的念頭,她循着府衙到東市最快捷的小道快速跑去,道上接踵而至的每一人、每一張面孔都被她掃過一眼。
沒有見到曹平。
她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遺憾。
白日的金源坊不比夜晚時刻的金碧輝煌,簡約大氣的木質建築落在東市最熱鬧的街道上,餘晖淌在原木上,透露一股沉穩而古樸的力量。
原先侯在門口處迎來送往的小厮,此刻都回去養精蓄銳了,于是,季姝一路走進了“九重天”,暢通無阻。
坊内,幾位粗使正在打掃、擦拭,見她立在圓鼓邊的身影,也隻是投來了詫異一眼,随後,又低下頭、拎起掃帚,專注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季姝抓住一人,先問:“你見曹平來過嗎?”
那人茫然。
她一邊用手比劃着,一邊道:“是一位年紀不算大的郎君,比我略高小半個頭,穿得是棉麻的衣物,腰間佩着玉粽。”
這人漸漸将名字和人的模樣聯系到了一處,卻點頭又搖頭。
季姝耐着性子問:“今日,他來過金源坊嗎?”
這次問題内容明确了,可那人還是隻說了一句“不清楚”。
就算沒入夜,可金源坊前是鬧街,來來往往的人流從未斷絕,一個無官身無錢财的曹平即使來了,也不會被記住。
季姝一愣,道了謝,轉身正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問:“你們金掌櫃在何處呢?”
這次,她聽到了明确的回答。
得到了答案,季姝沒有猶豫,直接上了二樓——無上處。
她的舉動太過突然,等坊内的小厮粗使們反應過來後,季姝早就站在了無上處的地闆上。
其實和一樓并沒有多大的差距。
視野更開闊了些,雕花更繁瑣精緻。
裝裱在牆上的畫作,她還是看不出一個名堂。
季姝掃了一眼,快步走了一步,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清脆的腳步聲在樓内回蕩。
走到最裡頭的一扇小屋後,她禮貌地敲了敲門,自報家門後,才問:“金掌櫃,我能進來嗎?”
一時無人回答。
季姝垂下眼,在走近之前,她隐約聽見了另外一道聲音,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