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屋子内還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這件屋子藏在回廊的深處,根據她先前觀察和一樓布局所知,這間屋子該是占了整個無上處的小半地。
除非裡頭還有套屋,不然……獨獨一個屋子就如此豪奢,那住在其中的人,必然也不一般。
隻一眨眼,季姝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金源坊的東家。
多半就是了。
“金掌櫃,時不待人,季姝便不走進去了,隻想在門外問問曹平的事。”她刻意強調了對話的對象是“金掌櫃”,又主動讓給了對方回避的空間。
“曹平什麼事?”金掌櫃高聲問。
果然,這樣一來,他們便配合了許多。
“昨夜我來拜訪過您,曾拜托您轉告曹平一句話。”
金掌櫃:“他來過,話也已經轉告了。估摸着,此刻,人恰好到府衙門口了。”
季姝了然,她不認為金掌櫃會在這件事上糊弄她。
既然如此,這曹平該是剛好過去了。
而趙捕快也在那兒,萬事俱備。
她道了謝,又說了告辭,人往外走出幾步,她本該松口氣的,可隐約的不适感卻依舊壓在她的心頭眉間。
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家為何出現在了金源坊内,這位東家好像也是清音樓的東家。
好像是他,曾經收留了走投無路的曹雲。
他知道,曹家人的恩恩怨怨嗎?
都是猜測,都是無頭無尾、無緣無故的猜測,可季姝很在意。
她該轉身回去嗎?她可以試探一下嗎?
季姝想好了好幾種話術去逼金掌櫃出來見她,趁着開門的一瞬,她或許能見到這尊大佛的廬山真面目。
但是……
這時,有一位熟人走到了她的視野中。
其實不算熟人,這位年輕人,季姝隻匆匆見過幾次,就連他的姓名都還不知曉。
他就是出現了,然後在季姝面前停下了步子。
“季捕快。”他道,“曹平還在金源坊。”
季姝像是渾身一顫,她滿是懷疑和逼問的視線就壓在了王轍然的身上。
她說:“帶我去見他。”
*
曹平的确在金源坊。
金源坊後邊的一排屋子,是專門分給小厮休息的,四面牆壁上隻有泛起的團狀黴斑,裡頭家具也不多,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可勝在整潔幹淨,沒有亂擺亂放的衣物和垃圾。
季姝注意到,桌子上擺放了不少的書籍,不是雜書和閑書,而都是四書五經。
若是平時,換作真正的熟人,她肯定會調侃幾句,可此刻,季姝卻沒這個心情。
她細細打量着曹平,他面色紅潤,額間有薄薄一層汗,顯露着清澈和無知,不見驚恐。
他該什麼事都不知道。
那他呢?
季姝看向了這位面容可親的年輕人,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轉而對曹平交代道:“晚些時候,我帶你去府衙。”
“啊?為什麼?什麼事?”曹平連問。
季姝又倦又躁,隻解釋了一句話:“韻娘死了,如果你不想成為殺人真兇,那便聽我的,然後照做。”
“曹雲死了?”他怔怔地問,坐姿分明不改,神色也不變,可整個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徹底軟了下來,下一秒就該倒地了。
季姝還是沒有說出“節哀”,她向身邊的年輕人投去一眼,主動退出了屋子。
那年輕人跟了出來,夕陽新月交替之間,他面容平和又從容,不卑不亢:“季捕快你好,我是王轍然。”
季姝沒有接話,依舊直直地盯着他。
“我是金源坊内的小厮,之所以請曹公子留下,是因為,我也聽到了清音樓花魁娘子的死訊。”
“您說,是有人想讓曹公子成為殺人真兇,這句話,我是否可以理解為,眼下的他,還不是殺人真兇呢?”
“如果某的理解正确,那便算積德行善了。”
季姝盯了他許久,盯着盯着,她忽而勾起了嘴角,笑靥如花。
她明白了,她明白出現在眼前這位年輕人身上,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的存在是什麼了。
是傲氣。
這位金源坊的小厮身上,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傲氣。
他不自覺。
但季姝發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