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偏偏”,都是巧合,無數個巧合湊到一塊,就成了眼前的道路。
不安沖上了她的全身,季姝來不及細思,快奔疾馳,滑過一個轉角,那處就是曹家暫租的屋子,然後她看見了——
将要徹底坍塌的草屋,張牙舞爪般的焰火,還有圍觀的人群。
左鄰右舍指指點點,有哭嚎,有惋惜,有感慨。
“裡頭還有人在嗎?”
“應該沒人吧?這個時辰,曹老父和他婆娘不都在外頭嗎?還剩下那個傻子,看到起火了,也會逃出來吧?”
“哎呦喂,誰快來滅下火,這風一吹,别把火星子吹到我家去了。”
“曹家人呢?快去通知一聲,他家小兒子呢?”
……
他們各有各的想法,偶爾交談,更多是自言自語,直到,在衆人的視線裡,有一道身影闖入了火中。
他們異口同聲,都是一個“瘋”字。
“瘋了吧?那是誰啊?這麼大的火,不要命了?”
“瘋了瘋了,快去叫人救火。”
“這是瘋子嗎?”
……
傅臻慢了一步才趕到曹家門前,獨身一人立在了人群最外邊,隻形影相吊。
望着季姝那一點身影徹底消失在火中,像是被火焰吞噬,又像是融在了其中,傅臻狠狠咬住了唇,破開了皮,沁出了血,也渾然不覺痛。
鮮紅的血,鮮紅的唇,再不是谪仙模樣,卻動人心魄。
“真是瘋了。”
一聲似歎似咒。
*
季姝在闖入這火墟之前,便已經在巷子邊的水缸前,拎起水桶,将自己渾身打濕,還順手借了鄰人晾在屋外的濕帕子一件,捂住口鼻。
濕漉漉的衣服黏在了身上,可不一會,就被灼熱的烈火烘幹,熾熱的空氣咬着她的肌膚,季姝頭昏腦熱,略有窒息感。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
腦中僅剩的一絲清明,在鞭策她,必須速戰速決。
曹家所居,是一間由左中右三間小屋組成的套屋。
上回曹平來取牡丹金的時候,季姝偷偷跟過來瞧了一眼。
他是進入了右邊的屋子,出來時,手中便捧着那個錦盒。
所以,牡丹金多半還留在右邊的屋子。
季姝一把抓起放在牆邊的火鉗,閃身躲開一段直直落下的煤炭木頭,一腳踢出,踹開了染火的門。
右邊屋子内,有火苗高高竄起,像是幾排層次不齊的牙,牙口中間是幾個大小不一的木箱子和一個竹簍。
曹家搬來此處不久,又是抱着早日離開的心思暫居,所以,他們沒有打新的家具,隻有簡單的床榻放在中間,許多擺件也都還放在木箱中,并未拿出。
或許牡丹金就放在裡頭。
季姝握着燙手的火鉗,火中取栗般翻了幾處木箱。
翻開一個半人高竹簍時,竟有一道火焰如發狂野狗蹿向她面上,季姝急急側身,才将将躲開。
她來不及去顧半焦的發絲,而是趁火勢略小,往竹簍中投去一眼,卻之見到一壇藏在衣服裡頭的酒。
女兒紅。
渝州民間風俗,要在女子滿月時釀一壇酒藏于屋中或樹下,在新婚嫁人時,再由父母取出,當嫁妝送去新家中,讓新人于洞房花燭夜飲下,寓意為長長久久。
她思緒慢了一拍,是身子先做出了反應,雙腿強行往後一拉,一步踉跄,差點跌倒在地。
當酒壇爆開,成無數碎片,與她擦面而過時,季姝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父親也給她埋了一壇女兒紅,是在她四歲時埋的,那時候,她剛記事。
季安說:“小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道理,都是忽悠人的,在你沒找到确定的那個人前,不要随意許定自己的終生。”
“為你釀一壇女兒紅,隻求你美滿、安康,一生順遂。”
她立起身,目光快速将屋内一掃而過,退出了這裝滿火與炭的屋子。
這裡面沒有牡丹金,可能在另外一間屋子。
她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