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樓花魁娘子橫死一案,取代了女帝新政,成為了城内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眼下,曹家四口人具喪命于家中,更是如石子擲入湖面,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季姝蒙着面紗,悄無聲息地入了府衙,摸到了最南邊的那間屋子,她三長兩短地敲着門。
一聲“人在——”不輕不重地響起。
門被推開了一道縫,季姝快速閃入,又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門。
“做賊呢?”謝喬瞥過一眼,繼續看手中的書卷。
“也差不多是做賊了。”季姝悶聲道。
距離城郊曹家縱火案不過三日,就是這三日之間,季姝這位女捕快的名号也随着韻娘的家事從各人的口中轉過了一輪。
三日前,季姝闖入火中的舉動,被揣測出了多個意圖。
有猜測她早已發現真兇,卻知情不報,想着一人破了案子,所以錯失了抓住兇手的機會。
也又風言風語說季姝就是真兇的,理由、原因都隻靠牽強聯想,但靠“那曹家四人是怎麼死的”這個有力的反問,這個猜測得到了不少人的擁簇。
聽煩了外頭的閑言碎語,又見季姝受了外傷,上頭的大人便大手一揮,讓她安心在家中休養,至于休養幾日,俸銀如何算……這些小問題,自然不會被官老爺們放在眼中。
“抓賊的,反倒成了賊。”謝喬被自己這句話逗樂了,扯出一個本譏諷本是無所謂的笑,“讓你在家中休養……我這個九品芝麻官和那群青天大老爺倒是想到了一處,可惜他們不清楚,你是個閑不住的。”
聽他如此口吻,季姝松了一口氣,隻要謝喬還肯幫忙,那這一條看似體恤實則躲事的慰下之語對她來說,也不過是耳旁風。
謝喬還在看書卷:“你想問什麼事?直說吧。”
“曹家的四人……”
“都死了,李仵作給出的結果說是,四人是被利刃砍死的,傷口都在後背,是一刀斃命,鼻内并無黑塵,應該是都沒了呼吸後,曹家才起了火。”
“除此之外?”季姝蹙着眉。
謝喬擡起眼,又瞧了她一眼:“初次之外,李仵作比對了傷口痕迹。”
他一頓,季姝不解。
李仵作是府衙内的老手,他家中有正面牆的武器,無論是鄰國步兵常用的寬刃長矛槍,還是江湖上常見的暗器,他都有所收集。
而收集這些的目的,便是為了從傷口痕迹對比中,确定兇手所用武器,以便于身份的确定。
“是私人鍛造的兵武嗎?”
一般來說,李仵作的判斷對于逮捕真兇是無往而不利的,除了碰上的私鍛兵武。
但這也有解決的方式。
城中明面上暗地裡的兵武鋪子,在府衙内都有一本小冊子被登記着,隻是需要一一排查,會麻煩些許,但季姝并不怕麻煩。
謝喬嗤笑:“若是如此,倒也還算一件幸事呢。”
他似笑非笑,眸子微冷,這渾身疏懶的勁頭被斂去幾分,語調稀疏平常,卻是難得的認真嚴肅,“李仵作查出,這兇手所用的武器,正是大周各地府衙捕快人手一把的雪霜劍。小季姝,無巧不成書啊。”
雪霜劍是淬鐵而造,因劍身光亮如冬日映雪,又盼持劍者冷眼冷心仗劍執法,大周先祖便親自取了這個名,再吩咐由宮中鍛師統一鍛造、檢驗後,才送往各地府衙,并且隻分發給各位登記在名冊的捕快。
正是無巧不成書,僅僅一個案子,便牽連出了處處的巧合。
季姝問過趙捕快,問他當日是誰來通風報信的,然後按照他僅有的印象,他們找到了人,卻隻是一個拿錢辦事的小乞兒。
當時,她便知曉,除了真兇之外,還有另外一人旁觀着一切,并且推波助瀾着。
可……這殘殺曹家四口人的兇器是雪霜劍,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季姝問:“各地府衙内,有雪霜劍丢失、缺損的登記嗎?”
謝喬答:“并沒有。”
“是輪班清理武器庫的人和你說的嗎?”
“不是。我起了一大早,趁黑摸了過去,一把把劍親自核對的。”
為了讓她安心,謝喬有意詳細說了一嘴,
季姝深吸一口氣:“所以,是我身邊出了歹人,還是說,我做了這個異類?”
謝喬定眼看着她,問:“小季姝,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身邊出了歹人,那她隻需要揪出這個懷有異心的同僚。
但若是……自己成了這個異類……那季姝不知道,她是否還有留在這兒的必要。
她不會同流合污,也不誇大自己的本事,逆着大潮而遊,本就難于登天,她不會為了證明自己,而專門挑最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