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年,她在府衙的三班同僚們雖多多少少沾上了懶散習性,但到底都是正兒八經通過考核成為捕快的,他們不傻,在如何追捕犯人的問題上,更是得心應手。
會在珍寶閣通往西市的巷子上碰見同僚,季姝并不意外。
倆人靜靜對峙着,誰也不讓一步。
倆人也都沉默着,誰也不先上前一步。
對面的小王捕快是她的同期,各項成績都是甲等,隻在擒拿一項上略遜她幾分,便以考核第二名進入了府衙。
自同為捕快後,他常跟着前輩去辦一些重要的案子,諸如殺人、綁架的重案,而季姝則被派去西市巡邏,所接觸的也是偷雞摸狗之類的案件。
今日,是倆人第一次在私下産生交集。
小王捕快先沉不住氣,問出了聲:“你那日為何要闖入謝知事的屋中。”
季姝反問:“你也認為,有錯的是我嗎?”
小王捕快無言,成為府衙捕快的這一月以來,他見了不少事,也親手将一件該處以極刑的案子判為以銀代罰,隻因為那位富商是渝州城内一位大官的遠親。
身前的少女未穿捕快巾服,隻一件幹淨的素衣布裳,厚厚的黑發紮成了一個粗麻花辮甩在腦後,一雙眸子又黑又亮,讓他想起放在陽光下的琉璃珠子。
他挪開了視線,像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每次聚餐喝酒後,有一群同僚都會頗有深意地問他一句話,意思是,讓季姝一個女子壓過他成為考核第一,他服氣嗎?
事實上,他服氣的。
小王捕快很清楚,自己打不過她。
他不經洩氣。
這細碎的神情變化落到了季姝眼中,已經宣告了答案。
她正欲開口勸說時,一道聲音先她響起。
“讓她走吧。”
倆人循聲望去。
趙捕快像是剛剛趕到,也像是埋伏已久,他就站在一戶人家的木門前,這戶人家所植的兩棵高樹将他的身影掩去了大半。
小王捕快高呼:“師父。”
凡新捕快入衙門,都會有一位老捕快帶着,這一月之間,趙捕快常常帶着他做事。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小王捕快本就有些遲疑的心,在聽見趙捕快這句話後,立刻定下。
見倆人都退了一步,前路上再無人阻礙,季樹低聲說了一句“謝”,随後快步離開。
牆角有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溜過。
師徒二人正低聲竊語。
“師父……你說,這真的會是太守大人陷害她嗎?可那是太守大人,他為何要陷害呢?”
趙捕快歎了一口氣,胡子因幾日未好好打理而結成一塊一塊的,讓本就不再年輕的他顯得更是衰老且疲倦:“傻小子,不該問的,别多問。”
趙捕快又瞅了他一眼,小王捕快連“噢噢”了幾聲回答,跟上了師父的步子,他們還需回府衙報道。
但眼下瞧來,今日圍捕季姝的行動,該是無人得逞。
片刻後,他忍不住滿心的疑惑,又下意識開口問道:“師父,你說,季捕快為何要去謝知事的屋子?”
趙捕快腳步一頓,面不改色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在他心裡頭,師父比謝知事更重要,也更值得信任,他當下就把當日的事說得一幹二淨,包括後來謝喬的話。
“這件事,也不要同别人說。”
“我知道的。”
倆人與季姝相背而行,越走越遠。
*
另一邊,季姝趕到了西市的巷子口,傅臻正于此處等着她。
二人鑽到了一間就無人居的屋子内,曾有一位女子在這間屋子内自戕,久而久之,不止這件屋子被廢棄了,就連這條巷子都沒有幾個人願意經過。
一見到這張神仙中人般的面容,季姝先搖了搖頭,又覺這個舉動有所歧義,連忙說正事:“魏山的确是李巍,那三公頃的地,的确屬于咱們渝州城的這位太守大人。"
想起謝喬的話,他言外的暗示之意很明顯,便補充道,“不過,這幾日城門看守極嚴,用尋常的方式,肯定無法順利出城。”
“果然如此。”傅臻垂頭,散落的青絲擋住了他半邊的面,他輕聲道,“那大概就是了。”
“所以的确是——”季姝欲言又止。
她對上了傅臻的如水如月光柔軟卻微涼的目光。
“是傅家礦。”
季姝是陳述的口吻,沒有強調,沒有回問。
那三公頃的地,并不是尋常的荒地,畢竟,沒有人會白白放着三公頃的地,隻任憑荒草橫長。
雇幾位貧農,派去幾位管事,隻是收租都能收上來不少銀子,荒地主人不這樣做的原因,隻有一種可能——讓地成為“荒地”,他能獲得更大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