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這些言之鑿鑿的律法向來隻約束庶民,而管不到皇室中人。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是因這王子觸犯了帝王之威。
阿彌悄無聲息地活着,也注定也要悄無聲息地死去。
沉寂的夜中,季姝找遍了最外邊的一圈茅屋,卻沒有找到活人,望着漫山的星星點點燈火,她陷入了沉思。
“你不繼續去找人了嗎?”阿彌好奇地探頭問。
“這山上茅屋中沒有人。”季姝擡眸輕聲道。
“那全部都下礦了?”阿彌問。
“我不知道,先找礦山入口吧。”
阿彌點了點頭,又忍不住開口:“你真不管那位傅小公子了?我以為,你很在意他呢。”
季姝在這個回答上沒有敷衍了事:“他不會有事的。”
她很肯定,連猶豫和思考都沒有出現。
“我放的這場火,可沒有人能逃。”
阿彌往前輕輕躍了幾步,像是炫耀一般,将一枚紅色的小丸子遞到了她面前。
“這是我的寶貝。”
季姝接過,放在了鼻尖,一股硝石味。
“你見過屍體被炸開的模樣嗎?”阿彌一派天真地問。
季姝以沉默做出答。
“血——肉——橫——飛——”
“就像是一朵漂亮的紅花綻放,可惜就一瞬。”
“别看這小珠子小,這可難得的很,是宮中從前的一位大人親手所制的,就一斛,已經剩得不多了。”
“炸藥?”季姝遲疑問。
這次阿彌的驚訝停留了更久:“你怎麼知道?你也見過?”
季姝搖搖頭。
是父親曾同她提起過,這世上有種威力極大的武器在,雖如今的大周朝還難以大量研制使用,但遲早有一日,會出現在最邊疆的戰場上。
婦孺皆知的同時,人人畏懼。
那威力極其巨大,隻需點上火,便能炸毀一座山……
想到此處,季姝變了臉色。
阿彌看懂了她這一瞬間的慌,心中驚奇,手上卻先一步收回了他的寶貝。
“我會收好的,你别想搶去。”
像一隻護食的貓,張牙舞爪又不會主動傷人。
季姝沒有再說什麼,又挪開了眼,隻嘴角浮現出一個莫名的笑。
阿彌瞧得清楚,便直言:“你笑什麼?”
“我笑你天真無邪。”
“天真無邪?”阿彌知道這是好的字眼,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卻也沒繼續問。
倆人正要繼續往前走,去尋礦山的入口。
這時,一道脆生生的哭聲拽住了他們前進的步子。
季姝未多言語,徑直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雪霜劍被穩穩當當地别在腰側。
阿彌腳上的金鈴聲再次晃起。
同樣清脆的聲音混在一處後,向山谷傳去,又飄蕩回來,入了耳中,便格外尖銳。
像鬼哭,像狼嚎。
季姝渾身都繃緊了。
直到看見有一坨衣物堆在了角落,她上去用哄一般的語氣喚了聲,一張稚嫩又髒兮兮的臉蛋從布料中露出來,還眨着一雙不夠漂亮但足夠澄澈的眼,的确是個普通孩子,但季姝的心并未因此安然落下。
她繼續問:“你怎麼在這呀?”
季姝五官偏圓,眉眼有股正氣在,常被說,一看就是心善模樣。
左鄰右舍中的孩童、嬰兒見到她隻有故作成熟的,卻沒有不喜歡她的。
可就是這樣的她,第一次受挫了。
原本嗚嗚細微如獸鼓腹的哭聲在一句話後,就變得極為刺耳。
他手腳并用往旁邊快速爬去,邊擦着眼淚,邊跌跌撞撞站了起來,像是想要離季姝越遠越好。
那布料被他拖成長長一道。
眼見這道小小的身影要消失在茅屋之間時,金鈴聲再次響起。
阿彌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小兒的去路。
他歪頭一笑:“你幹嘛要逃?我又不殺你。”
轉頭又埋怨季姝,“你怎麼連這個小娃娃都抓不住,就讓他跑開了。”
那小兒見再無路可逃,竟直接往地上一趴,又哀哀地泣着。
季姝沒解釋,她往前走了幾步,蹲下身,聲音又輕又柔。
季安曾告訴她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壞種,若看到孩子做了壞事,不如對他們寬厚一些。先好好教導,說不定就改邪歸正了。”
兒童大抵是無辜的。
季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