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鐘!”
“應鐘大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卻是兩種不同的情緒。
沈夜猶如被人撞破了什麼,惱怒道:“未經通報,誰允許你進來的?”
應鐘信步走近,來到他們身前幾步遠站定:“你們吵得這樣兇,還想讓人通報?是嫌你們師徒不和的傳聞傳得不夠快麼。”
“……”沈夜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外露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謝衣,本座和天府祭司有事要談,你先退下。”
“……是。”
謝衣猶豫地看了應鐘一眼,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最終仍然什麼也沒說,心事重重地離開。
沈夜看着謝衣消失在神殿盡頭,目光明滅不定,他揮手布下結界,随即略微卸下威嚴,在心底重重歎氣。
在他動作時,應鐘一語未發,轉頭看向神殿裡的裝飾,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
沈夜知道應鐘在等自己一個答複,而且這人多半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他想到那日在寂靜之間發生的事,目光閃爍地斟酌着應鐘之後的立場。
就像華月永遠不會背叛他一樣,應鐘是前任城主為滄溟培養的心腹,是為不能親自處理事務的滄溟轄制他的一柄利刃。
在他與城主利益一緻時自然千好萬好,可如果他真的和城主之命相悖,應鐘也是第一個不會饒過他的人。
雖然這些年,城中關于他越權行事的流言到處傳播,但隻要明面上應鐘站在他這一方,城中就能保持如之前那般的平靜。
“心魔砺罂對我流月城窺伺已久。他附上矩木,提出要以魔氣熏染族人,使我們能在下界生存,條件是向下界投入沾染魔氣的矩木枝,供他吞噬下界活物七情。”
“你答應了?”
“……本座打算下個祭典公布此事。”
應鐘想到鑽入自己體内,勉強用靈力壓制,可隻要心緒不穩就會出來找點存在感的魔氣,忍住種種負面情緒,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陳述:“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又如何不知,可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沈夜搖搖頭,自嘲道:“在你昏迷這兩日,本座有派人下界收集信息,結果下界濁氣濃郁遠超預期,祭司沒走多遠便被迫返回,或多或少都出現病症初發或加重的迹象。
“其後心魔以矩木相挾,又提出這等條件……本座無法拒絕。”
“就算你想和心魔合作,可族人未必能經受住魔氣熏染,你的決定隻會害死更多人。應鐘垂下眼,不自覺捂住胸口,“我不信滄溟會同意這件事。”
“滄溟城主……已授意本座全權處置。從此以後出現任何問題,皆由本座一力承擔。”
“你來承擔?”應鐘蓦地冷笑,“你用什麼來承擔?用你大祭司的身份嗎?”
“你——”
沈夜藏在袖子裡的手猛然攥緊。
“隻要滄溟仍做一日城主,旁人隻會指責是滄溟和心魔沆瀣一氣,隻會說滄溟是殘害他們的罪魁禍首。你說是你一力促成,可下界人又如何會信,隻會覺得你是滄溟推出的替罪者。
“到那時,又當如何?”
應鐘說完便暗自後悔,可話已出口,沒有收回的餘地。
“本座……絕不會将城主陷于此境地。”沈夜表情冷徹,“此乃族人的唯一生路,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此事關系重大,你一人做不了主,我去見滄溟。”
“你不能去。”
“沈夜!”
殿内空氣驟然緊繃,殿内的旗幟被震得動了一下。
“天府祭司!”沈夜面色鐵青地提起靈力壓過去,“你想幹什麼?”
靈力相撞,應鐘悶哼一聲,面色慘白。
但他仍是咬牙擠出一句話:“你這樣攔着我,讓我很難不懷疑你真的軟禁城主假傳旨意,沈夜,你可以殺了所有反對的人,但我若反對,你敢殺了我麼?”
沈夜面色頓時糟糕起來,這是他設想中最壞的局面。
謝衣的公然反對已經給了許多人反對自己的借口,理由都是現成的:連大祭司的徒弟都反對他,他沈夜還是趁早退位讓賢比較好。
如果連應鐘也反對他……他并不是不能鎮壓下來,隻是他将失去幾乎所有中立勢力的人心,到那時候,也不用再提與心魔合作的事,流月城也不必滅亡于百年之後,現在就可以自取滅亡。
應鐘就是很清楚這一點,才在這裡威脅他。
而他也确實被威脅到了。
“這是城主的決定。從此之後,如無本座禁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寂靜之間。尤其是你,天府祭司。”
“我不信。”
應鐘冷冷一笑:“我不信你。”
不知有意無意,結界早已消失不見,一隻符鳥不知等了多久,此時撲扇着翅膀,繞着二人飛了一圈。
沈夜接過,看完之後面色青白交加,半晌才道:“天府祭司,城主召見。”
“呵。”應鐘甩袖離去。
矩木葉片被他轉瞬化為齑粉,沈夜望着已經空無一人的神殿大廳,神色晦澀難明。
他閉上眼睛,回憶起當日在寂靜之間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