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路米,”我松開他的手,悲傷地看向他,“我為自己的平庸感到不知所措,也覺得這樣的自己沒有資格繼續站在你們身邊。”
伊路米低頭看着我,見他不說話,我苦澀地笑了一下,繼續說:“這麼講應該還挺矯情的吧?”
“是啊,又矯情又乖巧。”他别過視線,目光越過櫻桃花樹枝間的空隙,飄向很遠的遠方,“不過你說的那段話确實沒錯呢,人都喜歡自相矛盾。沒想到你還意外地挺細膩,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隻會吃甜食穿裙子的小鬼。”
“喂喂,沒必要這麼打擊我吧,我在你心裡難道就是那種幼稚的形象嗎。”
“我家的弟弟過完年八歲了,比你小三歲,不過心理年齡看起來也和你差不多,而且遇事的時候他可要比你冷靜得多,是個當殺手的好苗子。”
“弟弟?你還真是弟控狂魔呢……之前俠客還和我說你想我是揍敵客家的女兒,感覺好可怕,我可不想出生在殺手世家,而且被人和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相提并論也很讓人不爽。”
“诶,我以為聽到我這麼說你會很開心呢。”伊路米看起來有點驚訝,眉毛輕輕向上揚了一下。
“開心的點在哪裡……”我無語吐槽,“說起來,你今天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穿女裝?難不成你也有這方面愛好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存在在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打扮了。”他說。
“這樣啊……”我應了一聲,然後走到一棵櫻桃樹旁邊,靠着細細的樹幹坐下,随手撿起腿邊的花瓣把玩起來。
伊路米也跟着一起走了過來,撐起一條膝蓋坐到了我旁邊。
“我想了想,你說的那些不同,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和你過去的不太一樣吧。”他說。
“這話怎麼說?”
“在相對無規則的世界中長大的人,本性之中就會帶有更多的随性與偏執。因為不被約束,所以也有更多的勇氣去為自身的欲望努力,但又因為這個世界本身并非絕對的混沌無序,所以絕大部分人心裡也還是保留着最基本的價值觀與是非觀,這一切就是構成這個社會的因素,而你是個例外。”
我點了點頭,覺得挺有道理的。
“可是我并不認為這是錯誤的,中立也好,舉棋不定也好,這同樣是一種選擇,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的人生和我們不同,你有着規則社會帶來的影子,所以你的思考方式、行為習慣,和我們多多少少都會有所出入,我覺得沒必要刻意去比較誰、模仿誰,你隻要活成你自己就好,隻有這樣的你才是最特殊的,而我們選擇去相信的,也正是這樣的你。”
我抹了一把眼淚,低着頭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哄人了啊……”
他又輕輕摸了摸我的頭,聲音沒有起伏地說:“雖然我說過如果你留在這裡我會很開心,不過想辦法讓你開心起來應該更重要吧?”
說罷,他突然用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大剪子,攏過我的長發,幾下就全部剪斷。
斷落的青絲像失去生命的飛鳥一樣落在地上,有幾縷順着風飄向遠方,伊路米合攏剪子,插到腰間的束腰帶上,對我說:“我覺得還是短發更适合你一些。”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之後繼續道:“說起來,我有沒有和你講過你和我家五弟長得有點像。”
我搖了搖頭。
伊路米換了一邊膝蓋,用一根手指托着下巴想了想,然後說:“生桑,你該走了。”
“走……?”我迷茫地問。
“嗯。”他點了點頭,“夢要結束了。”
話音剛落,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石牆和地面都開始崩塌,伊路米坐在那裡神情柔和地看着我,我墜下去,然後猛地一下驚醒過來。
迎面而來的是潮濕的水汽和溫熱的房間,一抹暗金色的影子閃過我的眼前,然後是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是俠客。他的語氣中夾雜着驚喜和擔憂,我重新眨了眨眼,想讓視線變得清晰一點。
“你終于醒了,生桑!你還好嗎?身體要不要緊?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點了點頭,扶額坐起來,俠客趕忙在一旁攙扶我起身,我掃了一眼四周,這裡是一開始進來泡溫泉的地方。
身上的和服不見了,穿着的衣服還是先前的裙子,但是衣服上原本破損的地方像完全沒存在過那樣憑空消失,連縫補的痕迹都看不到,肩膀上的傷口也莫名其妙全部都痊愈了。
就好像先前經曆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樣。
随着我起身的動作,餘光裡突然閃過一個小小的影子從我頭頂滑落,地闆上随即傳來微弱的“哒”的一聲,如果不仔細聆聽就絕對不會留意到這種響動。
我偏頭看去,隻見棕紅色的地闆上,靜靜地落着一片小小的、溫柔的白色花瓣。
是夢中的櫻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