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藍色的眼睛裡燒着幽暗的火，夾雜着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懷緬和幸災樂禍，微微上挑的貓眼本應顯得小孩乖巧可愛，這時卻危險地眯起，讓琴酒有一種被大型貓科動物盯上的錯覺，好像那抹幽藍色的野火即将摧枯拉朽地燃灼過某片原野，而琴酒是方圓百裡唯一可燃的木質教堂。

而後，那一雙眼睛愉快的彎了彎，藍眼睛小鬼對他露出一個天真又柔和的微笑，“初次見面——我是綠川，請多指教。”

直到現在，琴酒想起那個眼神和那個微笑，都覺得滿胳膊都是雞皮疙瘩。組織真算是撿了個好苗子——這麼幼小的瘋子，好像一出生就專攻于殺人似的。

19

降谷零向着黑田宅跑去。

前提條件是他在求助。降谷零想，不能直接告訴他是因為有人在監視嗎？沒有人身自由，卻不像是在為自己求援——有人給他下了命令？那麼他的不着調的小故事都在暗示什麼？

應該去找誰求助——誰值得信任？唯一出現在他們的對話裡的、值得信任的管家，是黑田先生嗎？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又和這一切有什麼關系？數不清的疑問在他腦子裡橫沖直撞，降谷零奔跑在夕陽裡，被血橙色的陽光刺激着虹膜，幾乎要流下淚來。不應當，他想，這不應當，對方不應該這麼信任才見過一面的我才對，他想，他推測的這一點點東西會是對的嗎…他真的可以幫到綠川哥哥嗎？

而他卻根本不知道這信任是從哪裡來的，就被秘密揭露後的責任壓的喘不過氣——萬一我沒聽懂你的暗示呢？降谷零想，萬一我沒來及趕到黑田宅，你又該怎麼辦？

他以一種鄰居聽到都會報告給物業的頻率按對方的門鈴，走出來的是諸伏景光。降谷零喘着氣，“諸伏——”他說，“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黑田叔叔——有一個什麼黑/幫、然後公安——”他幾乎語無倫次，“他來找我求助、綠川，他叫綠川——”

“…所以你真的見過他了。”諸伏景光緩慢地說。

他的藍眼睛泛出了些氣泡，像加了冰的碳酸飲料那樣，咕噜噜噜地湧出，然後立刻破碎，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隻留下一點淺淡的白沫。

像一隻被丢棄的濕漉漉的布偶貓。

20

諸伏光在七歲之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他擁有一個完整的、溫馨的家，每一個人都很愛他，他們也都彼此相愛。他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是一個天才，常常顯得比他成熟不少。他們是雙生子，是彼此鏡中的倒影，是彼此的半身。他的雙胞胎哥哥會牽着他的手告訴他，今年聖誕老人隻會給聽話的小朋友送禮物。

諸伏光沒有說出口他知道聖誕老人是假的，因為他去年接連收到了三份聖誕禮物，分别是他給哥哥撒嬌要過的玩具小熊，高明哥哥最愛讀的《三國演義》和一件一看就是他母親喜歡風格的外套，胸前印着一隻白色的大貓。諸伏景沒舍得用，把這三份禮物放到了一個大紙箱裡塞進衣櫃。明年還可以繼續存，諸伏光想，直到把這一個紙箱全部塞滿，然後再換下一個紙箱。

但他沒有等到下一年。

他對那個晚上的印象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黑暗的，烏雲密布的天空，黑暗又空蕩的房子，一點聲音都沒有，然後是黑暗的衣櫃，隻有他一個人。他在黑暗裡翻出紙箱子裡的小熊緊緊抱住，他的雙胞胎哥哥讓他等着，他說他會回來的。

諸伏光最後知道這也是假的。

他其實完全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第二天早上那個兇神惡煞的大叔走過來抱住他，他對對方複述了哥哥的話，過了兩天高明哥哥從夏令營回來，在他面前沉默着流淚。但是諸伏光不是天才，也沒有達到能理解眼前這一切的年齡，他還不能辨明生死和别離，也不能認清奔赴和失去。他牽着高明哥哥的袖子，問他，“所以爸爸媽媽和景哥哥都不要我了，是嗎？”

他的雙胞胎哥哥把自己的名字給了諸伏光，一份不能裝在箱子裡的臨别禮物。後來諸伏景光和黑田大叔一起去了東京，那個人說，在東京，沒準可以見到哥哥。

21

兩個小時前。

蘇格蘭的手在抖，他幾乎拿不穩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那位先生發來的郵件，“麥卡倫是mi6的卧底。任務是圈套。務必擊殺麥卡倫威士忌。”

太快了，怎麼會這麼猝不及防。蘇格蘭的腦子幾乎不能正确的思考，上輩子最後的幾個小時好像突然重現，那種等待着命運宣判的感覺，那種整個心都被浸在冰水裡無助又冰冷的感覺，怎麼會——得要快點找到援手，去找黑田兵衛，去找降谷零——還得快點找到麥卡倫——

最糟糕的結果竟然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郵件不是群發的，接收者隻有蘇格蘭一個人，意思是，他現在的任務是擊殺麥卡倫。現在他如果不想立刻失去阻止對他的信任、被當成叛徒或沒用的廢物，那就隻有一個選擇。

這時蘇格蘭猛然間想通了暴露的節點——第一次潛入那個小小黑/幫的總部時，他裡裡外外都摸了一遍，那份資料确實放在首領的卧室，是由麥卡倫經手的消息也就是說這個黑/幫一直在“麥卡倫”的管轄範圍，應該是這位卧底前輩為自己留的後路，所以這次黑/幫的挑釁應該是麥卡倫自己的設計，是想趁着這次任務假死回歸。

怎麼這時候就能想通了，蘇格蘭，你怎麼每次都晚一步——他甚至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來得及嗎，快點，快不要又像上次一樣——

手機又發出叮的一聲，還是那位先生的郵件。“琴酒會确保你這次任務的完成”boss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