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姑娘看看他的胸腔。”陳老先生忽道。
這位張老先生的胸腔處與常人不同,是凹陷下去的,但因為他已經瘦得脫相,這種程度的塌陷對他來說竟然不顯得突兀,若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出來什麼。
“正常人的胸腔處因有兩排的肋骨支撐骨架,所以不會向内凹陷。”陳織夢接着補充道。
“不錯,所以......”陳老先生有些愕然,他伸出手去掀開被褥和衣衫将手探進去。
“他胸腔外的肋骨像是......快消失了。”
“這,這......怎麼可能!”陳織夢捂住嘴。
“怎麼會消失,難道不是斷了?”蕭喜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兩排肋骨消失了,心髒嵌在肉裡的地方凹陷得更為厲害,心髒對外的一整面幾乎都是突出來的,且他......心髒看似也并不飽滿。”陳老先生垂着面頰。
“這怎麼可能?這位老先生身上可有外傷?”蕭喜問道。
“全無。”
陳家祖父短短二字讓屋子一瞬間靜如死寂。
“所以,這種病可能不僅是畏火和奪走人的精力那麼簡單,它還會腐蝕人骨,乃至汲取心髒活力。”蕭喜頓了半晌,才開了口。
“好可怕,感覺像是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啃食他的心髒......”
陳織夢聽完幾乎要癱了下去。對于她來說,這種怪病給她帶來的無比恐懼,其實是來源于人的本性中對于未知力量的畏懼。
蕭喜比誰都更清楚這種畏懼感。
這種畏懼感牽引出她那久久不敢釋懷的記憶,更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三僑。
其實不隻是因為這種畏懼感,還有過多無意之間的巧合,讓她不得不再次回憶起慶陽鎮大劫前一年的年末......冰天雪地下,她和已故的哥哥守在青坊街一處廟堂的角落裡,見證着瘋了魔的三僑對着佛祖和親自投出的火焰神神叨叨。
蕭喜記得,那時候三僑對着火焰瘋瘋癫癫的話語——
“我沒放火啊,我沒放火,佛祖!不......不!是我放的火!佛祖,佛祖,火......火,是我放的......”
“那那是因為有蟲子......我是看見蟲子才放的火!那蟲子那麼肥!它會吃人!吃人心髒!但它畏火!我不想被吃啊啊啊......”
......
“我也不想殺人,可是那些蟲子要吃他們......佛祖......佛祖......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都是他們的錯啊啊啊,不要讓我下地獄......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
“我也不想被吃......”
......
蕭喜那時候隻覺得三僑瘋了,對他話語中的意思更是不解。可如今回憶起來,卻引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三僑說,他不想被吃,他不想被什麼吃?
他說他怕那些蟲子,因為那些蟲子很肥,要吃人,還食人心髒,所以這是種什麼樣的蟲子?
他說這種蟲子畏火,所以他才投火,他投火之後面對火焰時明明卻十分畏懼,還變得神神叨叨,似乎變了一個人。
蕭喜想到曾經哥哥在之前曾對她說過,那時候的幫子總是時不時地就走了水,像鬧鬼了一樣。
蕭喜那時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的幫子龐大,外人難以深入作亂,且在如此頻繁放火的情況下還不被發現是完全不可能的。
蕭喜想會不會當時幫子裡的火也是三僑的手筆?所以他一開始才會說“是我放的火”。
不啊,這又顯得太矛盾了。
三僑說蟲子畏火,而他畏懼這種蟲子,所以他才放火,可是放火之後他見了火光,自己又十分驚恐,表現得也是畏火的模樣......
那時三僑口中的蟲子到底是什麼?
經曆過慶陽鎮血蠕的蕭喜不用腦子想都知道,這蟲子是血蠕。
蕭喜昨日對那位患有此病的男子的印象與血色蠕蟲莫名有關,今日對于這位張老先生的印象更是如此,甚至還牽引出了許多年前對三僑的印象。
蕭喜有個大膽的猜測......
這種病症恐怕真有可能和血蠕有關聯,詹老爺曾說滄淩城将遇的大變會不會就指這個?
可是,蕭喜搞不明白人本身與血蠕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更不知道現在這種病的苗頭是代表當年慶陽鎮大劫的重蹈覆轍,還是以新的形式開始延續。
但蕭喜好像知曉了,若是成功發掘出人與血蠕之間的關系,就極有可能揭開當年慶陽鎮血蠕大劫爆發的秘密了。
火,血蠕,人,心髒……
這四個似乎尋日裡看不到一起的詞此時好像串成了一個巨大的、血淋淋的謎底,等待着蕭喜去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