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還是咿唔地回應他,像在催促他趕緊的。有一瞬間,施耀甚至錯覺聽見了它對自己說道:“别管我,我有辦法治這小東西。”
小紙人見他還傻愣着,忙跳到沙發上,拍拍他胳膊,比比劃劃起來。關楠依然充當翻譯,盡心盡責道:“它說來這裡就是為了解決你胳膊的事,快點吧。”
施耀隻好配合。當他胳膊被拔出,那沙發立馬将海豚緊緊吸住,海豚登時發出高音貝的咿唔聲,施耀感覺它生氣了。轟然間,一棟水龍卷出現在它身後。仨小孩再次尖叫起來,看得一旁專注于看彩虹的胡龍彪極度無語,心想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鬼叫的頻率也太高了吧?轉頭一看,那沙發早已變了模樣,它四腳居然各長出一對機械手腳來,正不停扒着化為拳頭緊緊攥住它的水龍卷。
咯軋、咯軋、咯軋……機械手腳發出刺耳聲響。它們亂蹬着,想要逃跑。
胡龍彪驚掉下巴。而那沙發痛苦道:“施耀——施耀——施耀救我——”邊喊邊掙紮,終于沙發被強力攪碎,機械手腳上的關節部位也被水龍卷擠壓出膿液來。第一滴膿液流出時,從裡鑽出一張扁扁的人臉來,也喊道:“施耀——施耀——施耀救我——”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它們的五官擰在土黃色的膿液中,吧嗒地,随着膿液往下去。
突然,有一張人臉脫離了膿液,啪一聲摔在地上。
緊接着,數十張人臉一一脫離了膿液。很快,這裡下起了人臉雨。
那些膿液順着水龍卷往下滑,仿佛失去孩子一般,說:“别跑啊回來啊!跟我們一起腐爛吧!”
施耀正低頭查看胳膊,紅彤彤一片,腕上濕濕的,正疑惑這是口水呢還是汗液呢,猛地聽見呼喚聲,随後便被一滴人臉雨砸到。好死不死,他擡起眼皮的那一霎對上一張朝他哭泣的人臉,頓時喊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四肢也不聽使喚了,跳得像隻螞蚱。看上去根本不像才殺了橘皮的那個少年。
這場景實在……一言難盡。小紙人扭頭鑽進了施耀衣服,緊緊貼住他胸膛。施耀被它弄得癢癢的,撓了兩下肌膚。
“光——要光——要施耀——”緊接着,人臉們無一例外地朝施耀喊道。
施耀幹笑兩聲,心說你們朝我喊什麼?有毛病吧!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緊接着他左勾拳右擡腿,打飛一個是一個。
什麼?小紙人卻扒住施耀衣沿,半個身子卡了出去,聽見他們的确在喊:“光——”
咿唔——!海豚呼出一段長嘯,便見水龍卷分出幾條藍色觸手,将沙發怪的四條機械手腳一一拽下,随後掐成一堆爛鐵。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膿液沒有一并随着爛鐵糊在水中,反而有意識地跳了出來,也下起了雨。
“回家——嗚嗚——我們、我們要回家——”那些膿液嘟哝兩句:“回家——”
緊接着,又自己喊道:“不啦,别回家啦,嘿嘿嘿,跟我們一起腐爛吧!”
“我咧個去——”胡龍彪瞬間被惡心到。這膿液雨下起來跟當面吐人濃痰有什麼兩樣?還是持續的!蔣铿锵也哕了好幾聲,把鴨舌帽扣腦袋上,餘光一瞥,施耀上方有海豚頂着,一簇水花形成的雲朵充當扇葉,不斷旋轉,将這些膿液雨給刮走。關楠卻什麼都沒有,還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等着被膿液雨砸,不禁啧出一聲,吼道:“脫衣服蓋腦袋遮擋啊跑啊你幹什麼啊關楠——!!”
關楠要哭了:“我腿軟……”
這些膿液雨隻在一定範圍下,蔣铿锵拖着關楠跑起來以躲避。然而膿液雨卻不打算放過他們,在身後緊緊相随,關楠太疑惑了,喘着氣問:“為什麼它們要追我們呀?”
蔣铿锵莫名其妙,道:“我怎麼知道!”
關楠:“好吧,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蔣铿锵:“……”
那些膿液發出刮鋼的聲音,道:“是啊,我們為什麼要追着他們啊?”
緊接着,又自答道:“閉嘴!回家——要回家——”
胡龍彪則是跑沒幾步就開始喘大氣,不斷地爆粗口:“你叉燒的老母雞媽個雞滾你大爺的醜東西!……”邊罵,邊一拳一個打飛,再顧不得這些膿液雨惡心了。一拳打下去,在膿液雨滴裡的那些人臉反而開心地笑了起來,嚎着:“好痛,我們還活着,我們還活着——”
施耀豎耳去聽,感覺他們的聲音都很稚嫩。他猜測人臉腐爛後會變成膿液。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那些非人之物似乎很怕海豚,不然怎麼淨逮住他們不放?可水龍卷在弄死沙發怪後就消失了,蔣铿锵也不明白為什麼海豚見死不救,隻好吼道:“我們快往施耀那邊過去!”
海豚解決完沙發怪似乎不想理事,施耀眼睜睜看着他們仨跑來跑去,無法,隻好朝海豚道:“他們是我的朋友,海豚,你可以……”話沒說完,頂上就爆出一道藍光,這隻足有9米的海豚就分化出幾隻小海豚來,追着這些非人之物撕咬起來。
“别咬了!嗚嗚蔣铿锵——是我啊!别咬啊啊啊——是我呀,我是雪槐啊……”
這一句過後不得了了,許多差不多的話頓時沖向幾人——
“别咬了!嗚嗚關楠——是我啊!别咬啊啊啊——是我呀,我是小馮啊……”
“别咬了,嗚嗚蔣铿锵——是我啊!别咬啊啊啊——是我呀,我是阿卿呀……”
“回家——我們要回家——”
“嘿嘿,跟我們一起腐爛吧……”
……
幾人同時停在原地。
忽然,施耀發現這些人臉中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馬洪斌?”他大吃一驚。
施耀挪開鞋,馬洪斌的臉已被他踩出鞋印來。他張大嘴巴,朝施耀唾罵道:“狗東西!”
施耀想也不想,出腳死死碾他臉。馬洪斌哎哎地叫了起來,嚷道:“嘿你這傻逼玩意我說什麼你都信……”
直到蔣铿锵推了推施耀,指向被迫吸附在水龍卷上的一張張面孔,施耀才停了下來。
蔣铿锵道:“這些都是我們社裡的同學。”他忍着深深的恐懼感與惡心感,倉皇解釋:“我進社裡的時間最久,有些同學你們沒見過,”他大概地點出其中幾張臉的名字,“……然後這些都是出去一趟就再也沒回來過的。”
這其中,就有鐘曉敏的臉。
轟然一聲巨響,那海豚不知做了什麼,整條廊道忽然大亮起來。
幾人還沒從人臉雨居然都是檸檬社同學的震驚事實中回過神來,又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黎葵鏡吓得直打哆嗦——她那一貫惹人注目的漂亮臉蛋出現在廊道右側。
此刻,她隔着如洗的玻璃,冷漠地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