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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緣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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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姑娘,不是什麼詐屍,别怕哩。”阿嫲替她把黑膠袋往下一扯,道:“屍體腐爛時肌肉會松懈,如果這人死的時候體内有糞便或尿液,肌肉會将它們推出來。”

原來那怪叫聲是屍體在排氣。鐘任絹忍着不适,配合阿嫲将屍體整個套好,綁緊拉繩。沒見過一疊屍體,好在她心理素質強,加上小時候經常鬧何憫晶帶她去殡葬師工作的地方看看,這才立得住腳。

一通忙活,終于将這堆屍體套好。見阿嫲手按着地站起,鐘任絹也跟着起身,說:“這樣就弄好了嗎?”

阿嫲緩緩道:“我們力氣不夠哩,晚些會有人過來幫忙挖土下葬。”

這些屍體堆積在此無人管控會散播瘟疫。無論是土埋還是火葬,都是為大家着想。山頂人家共飲一脈山泉水,食一地山氣糧;有些事其實不必知會,心知肚明。

鐘任絹說:“也是。這麼多屍體也不能隻有我們忙活兒……可為什麼會死那麼多人?”她說完方覺得後怕。萬一她是被騙來謀财害命呢?轉念想到老人家是鐘曉敏的阿嫲,還是稍微放心下來,先别自己吓自己。

阿嫲道:“家裡懂的、有着落的不會擡到這裡,這兒大部分是無家可歸哩,要麼是流浪漢,要麼是橫死給遇上拖到這兒的。疊疊堆堆就成這麼多哩。”

鐘任絹說:“那也不至于死那麼多吧?我看有些還缺胳膊斷腿的。”她皮笑一下,一副随意口吻:“總不能死前都跟人打過架吧?”

阿嫲道:“附近野獸多,兇猛,吊走幾塊人肉也是常有的事哩。我們本地的到了晚上八點多就不出來哩,等會兒我先送你回去。隘子山太大,誰也不敢說自己走遍走熟哩。”她将剩餘的黑膠袋紮好塞回背簍裡,“我隻收過幾回死人,有些面孔脆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隘子山巍然肆耽,千仞不及,實在恢弘剝邊,山民一輩子土長都不敢說自己走遍,何況深山處經常傳來哀恸欲絕聲、咯紮咯紮聲、嚎籲聲……鐘任絹見憚,緊跟着阿嫲飛步出來,站在人旁邊吸了口山間草泥味,這才感覺舒坦些。死人隻要不詐屍她就不怕,怕的是未知的事物。也是這時,她才注意到台階右下方的角落放着一樽神像,忙低頭細瞧。這神像的面朝牆壁,雖微微擡頭,背手站立,瞧着卻像面壁思過。又因為形體小如手辦,因而進來時竟沒看見。

鐘任絹問:“這個廟供的是什麼神?怎麼站在牆根?”她快步下去台階,不待阿嫲應答就先鞠躬拜上一拜。别管什麼神,見着了就先拜拜以示敬意——這話鐘重說過好幾遍。

阿嫲說:“我知道時廟裡沒供神。不知道以前,年頭太久哩。聽人說這是怒神泰武。”

“泰武?”鐘任絹聽過一衆神仙名号,覺得稀奇,“這是本地供奉的?我第一次聽。”年頭久?她再仔細一看,分明沒怎麼落灰。

阿嫲道:“不是。本地隻供養岩羊山神。這是有人故意放這兒的,本來擺在門口,之前挪屍時擋路,就給騰到角落裡去哩。”

“那真奇怪了,”鐘任絹道:“這神像也沒多破敗,顔色還很新,怎麼抛到這裡來。不管祂是管什麼的,這麼放着不吉利不尊重,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說話間她已蹲下身去,将泰武轉到自己面前來。

彼時這樽像不似日後般威武目肅,容貌也較之後來的大有徑庭:細鼻薄唇,頰肉單薄,尖耳無垂;肩上更無虎頭鍘刀襯儀;單穿月白麻衣,衣袂片疊垂于下懸,長袖輕飄飄若佛意,也就談不上魁梧。鐘任絹衷心道:“這泰武名字聽着威武,沒想到長得跟玉面小生似的。”

鐘曉敏聽完一嘴,跳下台階,評價道:“我卻覺得他神不神,人不人。”

鐘任絹道:“别胡說八道。”說完又朝泰武拜上幾拜,“小孩子無心話,請怒神不要怪罪。”

其時鐘曉敏毫無理由地認定這是心藏鬼神就見鬼神,沒有什麼怒神不怒神;因此對鐘任絹的想法何止是不理解?還覺得她行為愚蠢。長大後她覺醒異能,才明白這是第一直覺。是她的心在告訴她——假作真時真亦假。而鐘任絹哪管這神這佛這天使是哪一路來的?不重要啊!能幫到她才是最重要的。鐘曉敏則不然,她會一拳頭砸過去!管這勞什子是神是鬼——就是在裝神弄鬼!所以鐘任絹第二次去她家做客時帶來一疊蓮花紙錢,她就想搞破壞,也的确這麼做了。一下将蓮花疊寶掃到地上,再一腳踩實了;不僅踩實,還要碾幾下。覺得這麼做非常痛快。至于痛快什麼呢?不知道,鐘曉敏也不想搞懂。——當時鐘任絹已經教了她一學期課。

當時鐘任絹趕緊搶過,膝蓋蹭去地上的灰,生疼地。她惶惑不安地動手去順那蓮花疊寶上的褶皺,道:“曉敏,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這是要燒給門口菩薩的,是保佑你一家平安順遂的。下次不能這樣,明白沒有?”

“本來我們家也沒有請什麼土地菩薩,”鐘曉敏心直口快:“是老師你帶來的。”

“你這孩子……”算了。山裡孩子都是直言直語,也不怕傷人心。這麼一想,鐘任絹瞬間釋懷,轉而苦口婆心道:“所以我才要帶過來啊!保佑你學業順利,事業順利,平安順遂,離開這個地方。”

鐘曉敏卻道:“為什麼離開這個地方需要拜神?”她直截了當地提出疑惑,“老師,你的邏輯有問題,我覺得人還是要實在一點。而且這個地方沒什麼不好的,我在這裡長大。”

鐘任絹:“這不是什麼邏輯不邏輯的事。”她嚴肅道:“隻有敬天地敬鬼神才會過得順遂。相信老師,老師的爸爸是做生意的,家裡供奉神佛,因為有神佛的照料才會事業順利。”

你一言我一語間,鐘曉敏才知道她家是做文化傳媒行業的。不管她說的保佑照料、簽文的警告是真是假,鐘曉敏都不放在心上,駁道:“可我們家從沒得過神佛照料,也照樣過得很好。”

鐘任絹下意識順嘴道:“因為你們知足常樂啊。”話音才落,馬上愣神。刹那刹那似乎有什麼東西洞穿她的言語,直抵她的本真面目,捅出沉悶一擊,蕩起緊張的思索。但那隻是刹那刹那。下一個刹那刹那間,再次被颠倒。不過恍惚一霎,鐘任絹自然沒覺察到,隻緊接說教道:“人總是要往前看才有盼頭的,有些事要學着去做才行,曉敏知道什麼叫緣來緣去嗎?這個緣來到你面前,就是為了提醒你,該重視了。”

“緣來緣去是什麼?”鐘曉敏嘀咕:“誰是緣來誰是緣去誰知道?”嘀咕完,覺得變得神叨叨的,于是不說話了,吃起阿嫲端來的淮山稀粥。阿嫲今年業八十二,雖微微佝偻,腰闆子卻硬挺,開口氣穩,幹活利索,目明耳聰,紮着兩條銀白色麻花辮,衣服雖然起毛難堪卻幹淨整潔。當時山頂刮冷意,薄霧泛泛,鐘任絹見她拿着個草紮的笤帚在門口打掃,喝幾口稀粥就放下,跑去搶過,讓阿嫲進裡邊烤火吃東西去。阿嫲笑道:“沒事哩姑娘你進去吃東西,不用管我,我幹活,人才能利索點。”鐘曉敏在一旁也跟着道:“沒關系的老師,我阿嫲她忙慣了,你不讓她幹活她反而渾身不自在。”

鐘曉敏家隻五口人。除了她和阿嫲,還有父母和阿公。阿公九十幾了,行動不便,不愛說話;父母則在鐘曉敏兩歲時外出打工,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因此家中一切都是阿嫲在打理。鐘曉敏偶爾幫幫忙,會被她趕走,說小孩子骨頭軟專心讀書去。

鐘任絹道:“小時候老師的爸爸老教訓要尊老愛幼。說不幹活不自在是真不自在嗎?”她笑着說,“就跟作文大全裡寫的一樣,媽媽不愛吃魚肉,隻愛吃魚骨頭。”

鐘曉敏卻覺得她想多了。阿嫲幹活很享受,不管是農活還是家務都幹得非常投入,洗洗刷刷,翻翻泥土種種食物就又一天過去了,閑不住。阿嫲自己也說,幹活能疏通筋骨。難道老師還能比她更了解阿嫲嗎?鐘曉敏感到奇怪,又想為什麼山外的大人們總要想東想西?他們的腦子難道不會累嗎?

其時她私下接觸鐘任絹的時間不多,要麼課後在學校附近走走,要麼叫鄰居擡擔上去去她家做客。不過後者隻有過兩回,鐘曉敏記得最清楚——鐘任絹去兩次,兩次都抖似果凍,閉眼不停念叨菩薩保佑,怕死得很,到家門口總要适應半天才能站住腳跟。直到一年後,當地在高空拉起各路索道,崖壁業堆砌起踏闆梯,拉起一排排牢固的扶手,紮實地将人困在空與實之間,如靠在偉岸的身軀旁,安全十足,鐘任絹才時不時上她家做客來。并且,她每次來都會帶一堆物資。阿嫲自成年時就自給自足,活到這耄耋年歲,也是清貧慣了,哪見過這些新鮮物什?一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而鐘曉敏總覺得鐘任絹怕他們吃苦,惦着幾輩子緣分圖送來這兒。——有趣的是,這話鐘任絹說過幾次。

“就是緣分,”她點頭,笃定道:“都是緣分。”

兩年後鐘任絹離開青騰,走前給鐘曉敏買了台手機,彼此間沒中斷過通訊。又過兩年,阿嫲因腰椎間盤突出摔到地上以緻大腿骨折,從此卧病在床;其實當時阿公已先去一步,阿嫲心神業恍惚日久。而鐘曉敏的父母正遭遇中年失業危機,家裡經濟不便,日子過得緊巴;鐘曉敏自己則已考出隘子山,預備開春去新學校就讀。出了這事,她不得不中斷學業回來照顧阿嫲。鐘任絹得知後,毫不猶豫地飛過去幫她照顧阿嫲,又出錢資助讓她繼續學業路,苦口婆心,讓她萬不能在這時放棄自己的人生。可以說,若是沒有鐘任絹的悉心照料與緊抓不放,鐘曉敏不會走到今日,更别提覺醒異能,來檸檬社認識一幫同學。

“……所以鐘任絹死了——”趙卿卿談到這裡頓住,一語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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