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爸爸不要打了!嗚嗚嗚……爺爺,爺爺救我啊!救命!!”
孩子哭得太慘,紀慎實在聽不下去:“遂平,你……”
莊遂平擡眸,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老師,卻問小孩:“苗苗,告訴爺爺,該打多少?”
莊禾風終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機,哭道:“打、打九十下。”
換了戒尺以後,一樁錯是三十下,他作弊在先,逃罰在後,讓爸爸媽媽擔心,自己犯了哪些事清清楚楚,根本不用教。
“已經打了多少下了?”
“打了四十六下了。”
紀慎一聽,竟然還有一半,孩子的屁股都泛紫了,就非要把這九十下打完嗎?莊遂平一眼就知道老師在想什麼,又問:“苗苗,剩下的還打不打?”
莊禾風幾乎是絕望地哭了出來:“打、打!”
“老師,您聽見了!”
紀慎火大,聽見有什麼用?這孩子平時被吓成什麼樣可想而知,再這麼打兩回,以後可真當不成父子了!可他的話一句都還沒出口,那柄烏黑的戒尺又“啪啪啪”地抽了下來,和小孩“嗚嗚嗚哇哇哇”的哭聲形成了奇妙的二重奏。
說也奇怪,莊禾風怕極了挨打,一疼起來哭得爹媽都不認得了,可屁股高撅的姿勢卻沒有變過,硬生生挨完了整整九十下戒尺。打完的時候,整個屁股都泛着淡淡的紫色,皮肉下一點一點的血痧,臀尖處甚至破了皮,莊禾風嚎啕大哭,那聲音讓人心顫。
紀慎趕忙上前抱了孩子哄着,幸而吃了飯,還不至于脫力,可哭到最後,莊禾風也筋疲力盡,沉沉睡了過去。
挨了打,第二天照常上學。屁股腫着,上課很難受,尤其是體育課,男孩子要面子,不想給人看出來,硬是撐着又跑又跳,等下了課,在沒人看到的角落裡偷偷抹眼淚。
放學後,莊禾風又上爺爺家去了。紀慎見他眼眶紅紅的,心疼得不得了,忙問他怎麼了。莊禾風擦擦眼睛,說:“我不敢回家,爺爺帶我回家。”
紀慎心頭被捏了一把,二話不說就把孩子抱起來往家裡去了,一路上輕聲細語地問他疼不疼,難不難受,莊禾風隻是點頭搖頭,眼淚流個不停。
家裡爸爸媽媽都沒回來,莊禾風不肯下來:“爺爺抱我回房間。”
紀慎隻好将他抱回房,讓他上床趴着,細細地上了一回藥,一直陪着,等媽媽到家才走。
此後多日,莊禾風都是這樣回家的。
自那日爸爸打了他,父子倆沒有好好說過話,現在莊禾風一見到爸爸就哆嗦,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能躲在房間就躲在房間,門一關就自己哭。
過了七八日,他的傷好了許多,上學不難受,也不用上藥了。可是他還是怕爸爸,晚飯匆匆忙忙吃完就躲回房裡去了,按亮台燈寫作業,生字詞抄了一點點就忍不住哭。
不知道為什麼,身上不疼了,也沒人罵他,可他就是想哭。
快要哭出聲了,他就咬住袖子,強撐着。
往常都沒人理他的,可今晚才哭了一會,就有人敲門了:“苗苗。”
是爸爸的聲音。莊禾風一抽泣,忙抹了眼淚,盡量用正常的聲音問:“有什麼事?”
“開門。”
莊禾風又抹了兩遍眼淚,吸吸鼻子,感覺應該看不出來哭過才去開門。門一開,也隻有一道縫,他順着門縫看見爸爸,怯怯問:“爸爸,有什麼事嗎?”
“讓爸爸進去。”
莊禾風沒辦法,隻得打開門,讓出位置來。
莊遂平進了孩子的房間,拉了張椅子坐在書桌旁,問:“寫作業?”
“嗯。”莊禾風點了點頭。
莊遂平招招手:“過來。”
莊禾風低着頭,強忍着眼淚朝爸爸走過去,離爸爸還有一步的距離他就停住了,可過了一會兒,爸爸卻伸手一拉,将他拽了過去。
他撞上了爸爸的胸口。
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什麼?”
有點無奈,卻沒有厭煩,莊禾風這些天所有的委屈、恐懼和不安都化作淚水噴薄而出,不一會兒就打濕了爸爸的胸膛。
莊遂平歎聲氣,将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道:“小時候就愛哭,長大了還愛哭,青青知道了肯定笑話你。”
莊禾風現在才顧不上别人笑不笑話他,重要的是爸爸沒有讨厭他,爸爸沒有因為他作弊就不要他。知道了這個,莊禾風什麼也不怕了,兩手抱住爸爸的腰,“哇哇哇”放聲大哭。
莊遂平摸着孩子的腦袋,輕聲道:“以後放學了自己回來,爺爺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不能天天抱着你上樓下樓的,知不知道?”
莊禾風一邊哭一邊點頭:“我、我害怕……”
“不怕,苗苗不犯錯,爸爸不會打苗苗的。”
“我怕爸爸不要我了,我讓爺爺送我回來,爸爸就不會趕我走了嗚嗚嗚……”
“胡說,爸爸怎麼會不要苗苗?苗苗犯錯了爸爸會教訓苗苗,可那是因為爸爸不希望苗苗做錯事,不是因為爸爸不要苗苗了。”
“嗚嗚嗚……”
“快别哭了,苗苗好好寫作業,等星期天,爸爸帶你去公園坐鴨子船,再買糖葫蘆吃,嗯?”
“嗚嗚嗚……”莊禾風拼命點頭,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哭得嘴唇都充血紅腫了,跟香腸似的。
莊遂平拿他沒辦法,隻得溫聲細語哄了半日,終于讓他消停下來。等不哭了,又陪着他寫了作業,父子倆一塊洗了澡,深夜才安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