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殿雖隸屬仙界,但行事自有章程,雙方互不幹涉。說本宮打壓姻緣殿,簡直是無中生有,無稽之談!”
“不必忙着辯駁,公道自在人心。閑話少說,請仙後兌現獎勵,回答莫公子的問題。”
莫待道:“餘歡上神,估計仙後還沒想好說辭,不如寬限她幾日再來作答?七日後,我會離開屠魔台去往人間界。在走之前,我能聽到仙後的答複就好。”
“若本宮不願回答呢?”
“仙後非逼着我翻臉就不好玩了。”餘歡彈出一顆菩提子,直奔方清歌的心髒。“這菩提子是天外天的老祖宗親賜給我家先生的,裡面鎖着足夠将琅寰山碎裂成粉塵的靈力。你猜到時候它會不會直接射破你的靈丹,讓你變成飛灰,永世不得超生?”
“你敢!”方清歌不信那看上去比普通菩提子還要普通幾分的小玩意有餘歡說得那麼厲害,想着将其收入鎖靈袋便萬事大吉。“看本宮收了它!”
餘歡冷笑一聲道:“你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方清歌剛伸出手去,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彈向半空。虧得她反應夠快,雪淩玥救護及時,她才平穩落地,沒被重傷。她維系着從容,不讓旁人看出她的狼狽。
“仙後有句話說得很對,我不敢對你怎麼樣。我不敢,我家先生也不敢?”餘歡收了菩提子,微笑道。“你要搞清楚,莫公子是先生的侍藥師,在神界是挂了名的。仙後一年到頭不是忙着東征西讨,就是忙着懲罰這個懲罰那個,估計都快忘了侍藥師是什麼職位了吧?不如我來提醒你一下?按神族的律法,三級侍藥師位同一宮之主,可與在座的各位掌門平起平坐,雪千色之流見了也得行大禮!”
“這話是怎麼說的?莫待隻是陪梅先生煉藥的藥童,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侍藥師了?”
“神界尊醫道,侍藥師一職尊貴無比。已得仙身的人要考取侍藥師,得脫幾層皮;凡人想要考取侍藥師,比成神還難。仙後這句‘搖身一變’當真欠妥。”餘歡翻掌亮出一塊紫色玉牒,上面刻着莫待的名字、神族的印記和一片小小的蓮花瓣。“天外天下發這玉牒後,莫公子死活不肯佩戴,說是太過招搖。他也不讓先生把這件事告知仙界,說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沒必要搞得天下皆知。至于他為什麼連侍藥師的服飾也不願意穿戴,我想多半是嫌麻煩。仙後忘了麼,在之前的談話中,莫公子已幾次三番說他是姻緣殿的侍藥師。如果你沒記住,那怨不得旁人,隻能怪你自己記性不好。”
不隻方清歌,就是季曉棠等人,這才恍然想起莫待之前确實表明過身份。隻是當時衆人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面,以為他口中的侍藥師是指梅染身邊侍弄藥材的藥童這一閑職,都給忽略了。方清歌看看血淋淋的莫待,又看看敢怒不敢言的一衆俗家弟子,再看看各懷心思作壁上觀的掌門,脊背一陣陣發涼。
夜月燦想起那日莫待說要考個行醫證混飯吃,原來說的竟是侍藥師考試。要不是看莫待現在被折騰得太慘,他一準要扔幾個大白眼過去。
餘歡環視衆人,很滿意他們的反應:“我想應該沒人奇怪為何仙後對此事不知情吧?仙後剛才也說了,姻緣殿雖隸屬仙界,但并非一體,門下弟子的發展也各有各的門道。莫公子是先生的藥童,他要考取侍藥師,需要的是先生的舉薦信而非仙後的一紙公文。當然了,考核結果也是直接送到先生手中,不會傳到永安殿的案頭。”
方清歌臉色鐵青:“梅先生做事周密,佩服!”
餘歡道:“先生凡事不喜張揚,這是慣常的操作,仙後倒也不用佩服。”
方清歌問:“淩寒,你與莫公子關系如此親密,他跟你說過這件事麼?”
雪淩寒道:“這是他自己的事,他可以不說。”
莫待道:“我怕考砸了丢臉,故而不願聲張。”
雪淩寒苦笑:“可你通過了考核也沒跟我講。”
“講與不講有何分别,我還是我。”莫待淡淡一笑。“就是跟你講了,你除了認為我太好強以外,多半會覺得我又在暗中算計什麼。你不會相信我是為了留在你身邊而努力,不是麼?”
雪淩寒語結,無法不承認莫待所說屬實。他看着莫待因失血越發蒼白的臉,看着他變得冷硬陌生的眼神,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了解他。想到此,他更加惶恐了!這惶恐不為别的,隻為他與莫待不确定的未來。
方清歌道:“莫公子此舉多半不是為了淩寒,而是為了梅先生吧?”
莫待冷笑道:“在惡意揣度他人這件事上,怕沒人敢與仙後比肩。”
餘歡道:“那個将薔薇荊棘鞭交到仙後手中的人,恐怕用心更險惡。總而言之,侍藥師犯錯,須由神界裁決。仙後越俎代庖也就罷了,還拿不出确鑿的證據。這事就算我不追究,先生不追究,神界也不追究麼?仙後若是還沒糊塗透頂,就該知道你惹下了多大的麻煩。”
莫待道:“若仙後的回答讓我滿意,我可以考慮将這件事大事化小。”
雪重樓道:“莫公子大度。七日内,仙後必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醫仙既是仙界重臣,又是仙後的左膀右臂,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諸位請回,七天後,巳時見。”莫待瞥了季曉棠一眼,目光在姻緣殿方向停留片刻,繼而合眼假寐,不願再多看誰一眼,也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餘歡撣撣衣服就走了,還是那般和氣藹然。他想起那日将玉牒送到草堂,問莫待打算何時将通過三級侍藥師考核的事通告仙界。莫待說,這身份對我來說無疑是一重保護,一張底牌。煩請先生想辦法封鎖消息,不到關鍵時候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或許在不久的将來,它就會閃亮登場,幫我大忙甚至救我性命。他當時不以為然,認為莫待言過其實。今日看來,深謀遠慮跟活了多大年紀沒有必然聯系。
方清歌示意散場,結界随即落下,将衆人與莫待隔開。轉瞬間,屠魔台上風雲突變,原本晴好的天空翻滾着黑壓壓的積雨雲,伴随着振聾發聩的雷聲。雷聲未停,狂風呼嘯,大雨夾着雞蛋大的冰雹傾瀉而下。莫待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能硬生生抗下所有打擊,這使得他本就嚴重的傷勢更加雪上加霜。他濕淋淋昂首挺胸地站在又重新出現的陽光裡,雖衣不蔽體,卻不見頹喪,不見膽怯,目光堅毅而傲然。
林谷隐摸着下巴道:“既然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為何還要如此重刑?他活着,天大的事都還有回旋的餘地。他要有個三長兩短,這琅寰山怕是要易主了。”
方清歌道:“本宮依法辦事,就是神界也不能說本宮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