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沈星川那剛亮起的眼睛轉瞬黯淡,連同好不容易擡起的腦袋也低了回去。
蘇絲弦被這意料之外的表情弄得愣了好半晌。
嘶!這人怎麼看起來十分不滿意的模樣!不對!就是不滿意!
霎時間,她的眼睛瞪得滾圓。噌一下站起來,卻被那湧到腦中的怒火激的一時頭重腳輕,扶着欄杆方才穩住了身形,氣得不輕。
“你知不知道,但凡我說一句話。追我的男人和想嫁我的女人,可以從故宮博物館排到香榭麗舍街!”
蘇絲弦的聲音咬牙切齒,沈星川的沉默震耳欲聾。
咔嚓!上方平台的窗戶玻璃砰的炸開,随之而來的轟隆巨響夾雜着鋼鐵铮斷之聲,承載着她們的台階轟然坍塌。
蘇絲弦反應了數秒,直愣愣的看着密密麻麻的裂縫,像蛛網般蔓延開來。空白一片的腦海,方才閃起紅燈。
她與沈星川之間那本隔了一步之遙的台階,被無限拉長。
“快跑!”
她沖沈星川喊得歇斯底裡。
而沈星川則像個生死看淡的人,在天崩地裂的世界中靜靜站着。
她向她跑去,她們身後的空間積木般倒塌,像奪命的毒蛇緊追着步伐不放。
當蘇絲弦趴在斷壁殘垣之上,緊緊抓着沈星川的手,奮力止住她的自由下墜時,流轉在真實與虛幻中的時間暫停了。
汗密密麻麻地浸潤了整個後背,她們的掌心粘着濕漉漉一層汗。
紙袋裡面的卡帶随身聽不知道被誰按下的按鈕,一陣磁帶卷動聲後,裡面的歌曲未曾如約而至,反倒是蘇絲弦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樓道。
“一次考試決定不了人生,英語就是要多聽多練。呐,這個随身聽送你……。”
熟悉的聲音組合成了陌生的話語,記憶在蘇絲弦的腦海中翻滾,終于擠出了一小團不甚清明的玩意兒。
她依稀記起來了十餘年前,自己被藍玉煙拒絕後,不知是出于賭氣還是善心大發的覺得這東西值得更需要它的人。于是,将這幅随身聽送給了某位不相熟的同學。但那人無論如何也不該是沈星川啊?
但這種情況下,蘇絲弦全憑咬牙切齒攥住的一口氣方才将人拽住,便是開口詢問也做不到。矚目凝神的去下方那人的臉,卻隻得到一個模糊的結果。
她别無多想,心裡隻盼着下面這個快死的人能發揮一點主觀能動性,把搖搖欲墜的半邊身子挂到自己伸下的另一隻手上來。
然而,那隻手伸了上來,卻不像蘇絲弦預料的那樣抓緊她。
手背上的青筋一路乍起到了指尖,探向着她那每一塊肌肉都緊繃到極限的手指,一根根地往外掰開。
“沈星川!”
她們的關聯瞬間中斷,蘇絲弦聽見了自己的喊聲與驟然停擺的心跳。
飛機遭遇氣流,無規則地抖動了幾下,将不少人從美夢中喚醒。
“嗯……。”蘇絲弦有些難受的小幅度動着身子,像是快要溺斃的人,短促的呼吸着。耳朵裡的海綿耳塞一點點向外脫落,五感逐漸複蘇。
萦繞在鼻尖的獨屬于某人的熟悉香味,明晃晃的告訴她,此刻與她十指相纏的人是誰。
剛才的動作與此刻僵硬過于明顯,她再假借裝睡把手抽離出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索性,蘇絲弦探到腦後解了眼罩。朝着身旁的人,将那雙久未見光明的眸子輕輕擡起。
川西連綿起伏的雪頂山脈,在陽光下折射出了漫天的華彩。都在此刻,透過玻璃綻放在了沈星川的臉上。
蘇絲弦下意識将眼睛閉上,内心祈禱三遍看錯了,而後緩緩張開。
不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沈星川會坐在自己身邊啊!
毛毯向着腳邊滑去,她借機松開與沈星川相纏的手去扯這根救命稻草。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熱,蘇絲弦的眼神不知該落在哪處。閃躲多時,最後心一橫對上了沈星川的眼:“夢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然而看着那雙沉默且專注的眸子,蘇絲弦覺得自己的話,就跟滾進深水之中的小石子一樣,泛不起一絲波瀾。
那因理不直氣也不壯的緣故越來越輕的聲音,如風過耳。沈星川的注意,全然被粘連在眼睫之上,将落未落的淚珠所吸引。
“我夢我的,關你……。”
“你的眼淚,應該與我有關。”
沈星川開口止住了蘇絲弦喋喋不休地辯解,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方手帕,遞到她的手邊。
這塊手帕蘇絲弦認得。是她前兩年在蘇州拍攝一部繡工相關電影時獲得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