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一正在收拾兩人的衣物。
雖然一開始蔣淮說兩人要分住兩間房,但是經不住伽一的一再癡纏,最終兩個人還是住到了同一個房間。
蔣淮添置了許多衣物,伽一正在仔細疊好放入牛皮做的箱子中。
蔣淮坐在一旁,手中舉着肯尼斯的回信,正在仔細地逐字逐句看着。
這是伽一的手下快馬加鞭送來的回信。
信中肯尼斯與莉蓮向他表達了思念。
他的信中沒有提及亞曆克斯,隻說蔣淮可以讓伽一為他打理麓萬德,讓蔣淮不用擔憂錢财,憑着心意生活。
另外,他告訴蔣淮,他的母親莉蓮真的生病了,所以不宜趕路。他囑咐蔣淮盡早進入東陸首府,不要在邊境之城逗留太久,不用等候他們。等莉蓮身體好些,他們會道東陸首府與他相會。
蔣淮問伽一:“母親怎麼突然病了?”
伽一手下的動作不停,背對着蔣淮,繼續折疊着那些做工精緻的衣袍,口中回答:“他們傳來消息,其實莉蓮夫人在易萬思主宅時便生了病,隻是病得不重,又急于與你彙合,便匆忙與肯尼斯上路。”
蔣淮皺了皺眉毛,“那又是何種症狀?可帶了醫師。”他放下信紙認真地疊好放回信封中,走到伽一身邊将信也一道放入箱子中。
“高熱不退。我的手下裡無人知曉醫理。此次護送你的父母離開西陸,行事極為機密,未免洩露行蹤,他們日夜兼程才能在三日之内到達邊境。肯尼斯先生和莉蓮夫人在西陸名望太盛,他們不敢冒險進入西陸境内的任何一家醫院。”
伽一偏過身子,手指撫摸着蔣淮的眉眼,說道,“原本諾丁領隊要綁一個醫師來為莉蓮夫人醫師,但是夫人拒絕了。他們預備出了西陸境外,再去距離最近的伊爾城醫治。”
“西陸邊境與伊爾城距離雖近,但秩序混亂,所經之路常年有強盜出沒。聽聞每年都有商隊在那處喪命。”
蔣淮他擡着頭,眼神直直地落在伽一的眼中。
“萬一……”
伽一聞言,在床沿處坐了下來,安慰道:“此次諾丁所帶的都是武藝高強之人,裡面有西陸的勇士,也有東陸的好手。”
他伸出手一拉蔣淮的手臂,将他拉到自己的懷中,高挺的鼻子埋進他的頸窩,嗅着他身上傳來的熏香氣味,聲音暈着肌膚透露出來有幾分喑啞,“你不必過于擔心。”
蔣淮整個人被伽一灼熱結實的手臂包攏着,微涼的手臂上被熨燙着。
他感受着伽一的懷抱,腦海中突然閃過亞曆克斯那似笑非笑的臉,他狹長的黑色眼睛裡含着嘲弄。
蔣淮望着前方的房門,他知道門口站着伽一的守衛,時時刻刻。
他沉默了片刻,房中陷入了安靜。
随後,他淡淡地問道:“為何要如此冒險?西達伊城雖比伊爾城離西陸較遠,要多行兩日,但卻在西陸與東陸的必經之道上。那條路也因兩陸通商十分繁華且秩序井然,西達伊城也比伊爾城發展更好,想必醫院及醫師們也能更好地醫治我母親的病症。”
他有些冷淡的嗓音,隐含質問,讓伽一不自覺地收緊手臂。
伽一的手掌握着蔣淮的手指,不自覺地揉捏着,他的臉埋在那個克制又有些瘦削的後背。
“莉蓮夫人出了邊境便因高燒而陷入了昏迷。她這樣的狀态無法趕路到發達的西達伊城。”伽一沉寂了會,他的喉嚨微微滾動,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
其實,與回信同時回來的,還有另外一個消息。
肯尼斯一衆人及時出境之後,西陸便封鎖了起來。
各地的醫師們發現,有一個兇險的病症似乎正從西陸的中心城蔓延而出,病症皆與莉蓮夫人十分相似。患病的人多為柔弱的婦人,起先高燒不退、眼瞳充血,之後便昏迷抽搐,直至死亡。
黑死病的恐懼陰霾,籠罩了整個西陸的上空。
西達伊等繁華的獨立城邦,在聽聞之後,已拒絕外來人員的進入。就算肯尼斯他們趕過去,也無法得到醫治。
蔣淮突然掙開伽一站起,他轉身反握伽一的大手,五指緊緊扣住伽一的手心,追問道:“所以,我的母親有性命的危險?”
他看起來依舊斯文有禮,但是聲音中卻含着壓抑的顫抖。
伽一沒有正面回答他,隻是告訴蔣淮:“伊爾城的醫師們會治好莉蓮夫人的。”他們十指相扣着。
蔣淮沒有說話。
·
蔣淮走出旅舍的時候。
烈日當空,碧空如洗。
空氣中沉悶,沒有一絲微風。
他擡頭,看着湛藍的藍天中,那個高挂的太陽散發着刺眼的光芒,他盯着,眼眶灼熱。
他扭頭看向邊境之城的大道,依舊人來人往,喧嚣着,嘈雜着,馬車人影川流不息。他呆了十幾日,卻仍舊對這裡感到陌生。
“啟程吧。”
伽一在他身邊說道。
“好。”
蔣淮回過頭。
伽一扶着蔣淮上了馬車,蔣淮踏着馬車旁的小矮凳進了這個與來時截然不同的馬車内。
後面還有三輛馬車,與他們共同啟程,麓萬德的主管陳志武也坐在其中,他将随着伽一一同前往首府打理内城的生意。
而邊境之城的門面,伽一則另外安排了其他人管理。
在東側方的閣樓上,複古木雕紙窗開了個縫隙,亞曆克斯單手倚在憑欄上,撐着下颌,目送馬車遠去。
他似乎剛剛沐浴完,穿着墨黑色的絲綢長袍坐在窗戶旁的實木椅子上,一腿盤在椅面上,另一腿随意垂了下來。
濕潤的長發披散在後背,隻有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帶着水汽落在俊美又優雅的臉頰旁。
“那鳥羽做成綠色小扇,送去給少爺了沒?”
“昨日,屬下已着人給淮少爺送去了。那鹦鹉被捏死扔在了外面,染了血污。匠人精挑細選了完好的羽毛,搭配幾根染血的絨羽,配着金枝和綠翡翠,做成了羽扇小墜。”
“小羽扇精巧可愛,獨具匠心。雖有些腥臭之味,但那味道也有令人醍醐灌頂之用。作為臨别的贈禮,再好不過了”
“不過……淮少爺一看到那扇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便讓屬下派去的人帶回來扔了。淮少爺的神色平靜,下人也猜不透是怎麼個心思,隻說了句‘知曉了’。如今羽扇在此,不知該如何處理。”
亞曆克斯身邊那身材高大的男人,讓人捧來裝着扇子的小木盒,呈到亞曆克斯的面前。
“無礙。心意到了便可。這扇子就燒了吧。”亞曆克斯擺了擺手,毫不在意。“蔣淮心思敏感,定然能夠了解其意。”
他勾起唇角,有幾分笑意,說道:“希望伽一先生當得他的信任,好好照顧我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