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達伊城内。
來來往往的人群,大多是年邁的老人或幼小的孩童。
他們似乎一脈相承,所有人都有着金燦燦的發絲與澄澈湛藍的雙眸,衣衫簡樸卻幹淨整潔。老人們在街邊飲酒,吃茶聊天,孩子在奔跑嬉戲。
人人面帶笑意,悠閑自在,自得其樂,無憂無慮。
“那天來的那些個外城人,怎的整日蝸居在房内,從不見外出?”一個穿着涼快的短衫短褲的小男孩湊到一旁正在下棋的老人身邊,問道:“看着好生神秘呀!”
孩童的頭發卷卷的,很是可愛,大大的眼睛幹淨明亮,帶着小繭的手指捏着個小玩具,是個木制的小弓。
雖然這個小弓不是什麼精緻的玩意兒,但顯然十分符合孩子的喜好,孩子愛不釋手地帶着,弓面都被摸得光滑。
老人家穿着修身的衣褲,雖然頭發漸白,顯出滄桑的白金色,但身子卻非常硬朗,胸前的肌肉貼着薄薄的衣衫,緊繃的線條透了出來。他的手臂鼓鼓的,看起來依舊強壯有力,拿着棋子的手少了一個小拇指,有些可怕。
但孩子似乎與他十分熟悉,并不害怕,看到老人下棋,還拿小手去擋,“别别别,老德頭,下這兒,不然你就要輸給涅特老頭兒了。”
對面的涅特老頭兒是個斷眉,聽到了不禁咧嘴露出一口黃牙,笑罵道,“這臭小子,你罵誰臭老頭呢?!”
孩子吐了吐舌頭,毫不害怕,“就你這臭老頭。”
涅特老頭兒把棋子一扔,“不下了!不下了!沒意思!”
涅特老頭兒雙手撐在桌上,身子前傾,“從西陸來的老爺看起來就是氣派,跟我們西達伊城的人就是不一樣。雖然一夥七八人,但明顯圍在裡頭才是個正經老爺,他扶着的那位夫人……”
他拿手比了比衣領,“脖子裡還戴着項鍊呢。雖他們都披着鬥篷吧,不過那天我站在樓上,那反光顯眼得很。”
另外那老人,也就是老德頭似乎不怎麼感興趣,“那西陸的人都有錢,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他拿起旁邊的酒瓶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
“你這人怎得如此無趣?平日裡也沒啥消遣,看幾個有錢的外城人,咱麼一起唠唠你也嫌煩。你個老德頭,越老越無趣。”涅特老頭兒砸吧砸吧嘴,卷了卷桌上粗細不一的煙草,點了火抽了口。“明天的事情,要不要帶這小孩去開開眼界?”
“老德頭,我要去!我要去!”小孩兒趴在桌面上,睜大了眼睛看着老人的側臉。
老人望着不遠處他們租下的房子,陽光刺眼,他不由得眯了眯有些渾濁的雙眸,“去個屁!那夫人都快病死了。請了我們城内的大夫,也拿她的病症沒有法子。晚點趕緊讓人趕出去,省得錢還沒賺到手,就把病傳染給了我們的孩子們。”他拍拍小孩的腦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你這小娃有空閑扯,還不趕快去打幾個弓,争取早日出力。”
老德頭趕走小孩。
他扭了扭脖子,骨頭咔咔作響。
他想起昨天半夜裡,拜訪他的那位青年人。
那人是西陸老爺的護衛之一,有着東陸人的面孔,身材修長,雖比不上他們這兒人強壯,但腳步卻是落地無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毫無察覺地潛入,劍光微微閃爍。
老德頭一睜眼,便被利刃架在脖子上。
“那大善人又給我們介紹大買賣。派來的人還拿劍架我脖子,當我們有生意不做不成?!這次還多給這些個金子做辛苦費,也不知這西陸來的珠寶老爺跟他有什麼仇。”
他掏出口袋裡的錢袋,裡面滿滿都是金子,用手掌颠了颠。
“是時候通知城外密林的那群小子們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好好做生意了。”
老德頭迎着陽光,看着那房子笑了,那慘白的牙齒因他放肆的咧嘴而露了出來。他就像個普通的、慈祥的老人家。
·
千裡之外的東陸首府。
蔣淮完全不知道西達伊城發生過什麼事。
他等着等着,感覺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等待的人卻一直未來。
熱氣把蔣淮蒼白的臉蒸得紅潤了些。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藍色的眼眸倒顯得有些波光粼粼,令人忍不住想要湊到他的身前,看他的眼瞳中含着自己的倒影。
伽一一把脫了上衣,露出肌肉盤結的上身,他不如蔣淮白皙,他的胸膛是如小麥一般健康陽剛的顔色,隻是交叉錯綜的傷痕給他平添了幾分血腥之感。
他的眉眼深邃,五官堅硬,在面無表情的時候,往往透露出與年紀不符的深沉和冷酷。
伽一走到浴缸的旁邊,單膝跪在一旁,大掌拿起沐浴所用的皂角,輕柔地抹在蔣淮烏亮柔軟的發絲上,發梢蓋住精緻的耳朵。伽一以非常輕柔的力度揉搓着。
他用掌心揉着頭發,露出蔣淮白皙的耳廓,上面有個吮吸過度的紅暈,在乳白色的泡沫中若隐若現,那白皙到透明、足以看清血管的耳朵,顯得暧昧而充滿情/欲。伽一盯着,眼神漸深。
他想着:
這樣其實也很好。或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他知道蔣淮冷清冷心。
即使莉蓮和肯尼斯失去了蹤迹,失了性命。他相信,在未來,蔣淮也能夠很好地生活。
即使有那麼一點傷心,随着時間的流逝,蔣淮也将淡忘。
而自己将成為,唯一能夠陪伴他的人。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伽一·埃德加。”
蔣淮用力鉗住伽一的手腕,向一側掰撤。蔣淮的掌心帶着水珠,有些濕滑,他的五指緊緊地壓在伽一滾燙的皮膚上,指甲深陷。
伽一的身體似乎在面對蔣淮的時候永遠炙熱。
他如果想要反抗的話易如反掌。
但是他并不想反抗。
他隻是神色平靜地跪在一旁冰冷的地上,眼神随着蔣淮身上的水珠遊走。
伽一他看着流過黑色的發梢,滴落在黑色的睫毛上,随着那雙美麗又冰冷的藍色眼睛輕輕一眨便又落了下來。蔣淮高挺的鼻梁上也被水霧沾染着,一向蒼白單薄的嘴唇因為浸泡在熱水中泛起的紅潤的顔色。
蔣淮深陷的鎖骨如同一個精美的玉器,白皙透明,盛着一汪清澈透亮的水,迷人又誘惑。
伽一垂下眼神,聲音沙啞。
“蔣淮。”他答非所問:“我曾說過,我早已丢棄了埃德加的姓氏,我隻願做你的伽一。”
伽一擡起眼眸,與蔣淮的雙眼直視,他望進蔣淮的眼中,答非所問:“雖然你口中說着相信我,但是你的内心卻從未信任。你固執地認為我會背叛你,一直尋找我背叛的痕迹。”
“我沒有。”蔣淮看着伽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