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侍郎王宗瑞,要被殺頭了,這是真的。”
西市人潮密集,懼憚氛圍裡傳出幾聲低沉議論。
“真要被殺頭了?誰能殺他?”
“除了天家,還能有誰?”
“是皇子殿下。”
“這怎麼可能,王家乃是皇子殿下母族,沒有掌權之前,他為何要自斷羽翼,是為了什麼呀!真的隻是為了一個陳夙,陳将軍嗎?”
“要我說,殺的好,皇子大義滅親,為的是這朗朗乾坤,天地正義。”
“你太天真了,外戚肆無忌憚,不還是天家給喂養出來的,王氏世襲相位,王宗瑞深得帝王寵信,早如參天之木,我看此事,沒有那麼簡單。”
“今日午時一到,便要行刑,我們且等着看他人頭落地吧。”
“你們不覺得,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這一切嗎,會不會與沈家有關?”
“話本子看多了吧,現實中誰能操控得了這些人物。”
“……”
刻意壓低的語調戛然而止,衆人聚目看去,不禁呆住,身着煙紗碧霞羅裙的少女猶如仙子,玉色織錦束住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仿若雪蓮綻于晨露,翩然行處浮華落寞,令人不可逼視。
人群如過江之鲫,靜默無聲讓開通道,空氣凝固一霎。
“她是誰?”
“那是沈府的馬車。”這才有人留意到停在不遠處的豪華馬車。
丫鬟擁護阮舒窈行去最前面,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行刑台,上面留下無數刀砍劍伐的痕迹,陳年污垢散發出洗不淨的血腥味,像一張巨大屠宰闆。
人流越來越多,高個子男人四周張望間神色激奮,忍不住喧嘩一聲:“他們來了。”
“押送犯人的官差來了。”
“讓開。”
“讓開。”
急促整齊的腳步聲好似千軍萬馬逼近。
囚籠裡被鐵鍊拴住的王宗瑞正閉目養神,這份閑逸之感絲毫沒有死到臨頭的驚恐。很快,他被兩名粗壯官差押解至刑場中央。
台上監斬官落座,銅鼎點燃長稥。
跪伏在地的王宗瑞緩緩掀起眼簾,視線對上最前排的阮舒窈,眼底笑意悚然。
她不禁嬌軀一顫,纖手扶上丫鬟臂彎。
“看到了嗎?王宗瑞,就要被處以斬刑。”
“真是老天開眼。”
“肅靜。”一道冷冽視線掠過人群,監斬官張軒也注意到她,緊繃神色無意識溫煦幾分。
密密麻麻人潮簇集,生怕錯過精彩畫面,他們臉上或帶着冷漠,好奇,仇恨,得意。
不知何處一顆雞蛋砸上邢台,蛋液從王宗瑞額頭淌下。
阮舒窈素來謹心,直覺陣陣陰寒侵散,仿佛在看不見的地方,有東西正在窺視這一切。
張軒左手輔置長袖,取出斬令鄭重丢出,厲聲道:“午時三刻已到,斬。”
“斬。”
身穿栗紅色衣袍的劊子手,蓄力舉起鬼頭刀,刀刃在日頭映照下,折射出刺目光暈,刀口向下砍去,劊子手的動作貌似被一股強韌力量放慢。
“铮。”
“铮。”
兩道琴音響徹刑場,穿透力極強,聽到琴音之人,無不耳鳴腦熱。
阮舒窈張了張口,重重人影晃動裡,蒙眼男子單手抱着古琴行來,他走得輕緩,仿是踏在音符之上,與劊子手正在下落的鬼頭刀進行對抗。
三寸,兩寸,阮舒窈看着鬼頭刀離王宗瑞的脖頸越來越近,時間卻似停滞般,投擲雞蛋的婦人,右手還未及放下,直到人流躁動,高亢呼聲策馬襲來:“聖上賜免死金牌。”
“聖上賜免死金牌。”
王宗瑞直起身子,咔咔扭動有些酸麻的腦袋,好似掙脫稻草一般,身上鐵鍊七零八散落下。
這讓阮舒窈有些疑惑,官府的鐵鍊莫不是豆腐渣做的?
這個疑惑并未在她腦子裡停留太久,一柄寒劍從她身側襲過,蒙面女子飛身刺向王宗瑞,那道熟悉的身影,是陳秀宛,現場大亂,百姓四散而逃。
阮舒窈并非習武之人,她想幫陳秀宛隻能上邢台求助監斬官張軒,腳步剛邁出,手腕便被一股力量緊緊拽住。
轉眸正對上眼蒙紅布的男子。
“瞑野。”阮舒窈緊張得聲音發顫。
“準備上去送死?”蒙眼男子手上力道松了松。
話音未落,陳秀宛和斷成四五節的殘劍重重摔下邢台,口吐鮮血,意識不清。
王宗瑞輕拍衣袖,眨眼間閃身至蒙眼男子身前,瞑野分明是瞎子,兩人卻似對視了一眼。
蒙眼男子背起古琴,沉身跪下,雙手将一方帕舉過頭頂:“瞑野恭迎大人歸府。”
王宗瑞接過帕子,擦淨面頰粘液,搜尋目光看了一眼周遭,除了官府之人,隻剩下正在攙扶女刺客的阮舒窈。
她們是一夥的,這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