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後,廟中再次恢複了死寂。
唯獨多的,不過是輕輕易易,滿地屍體。
須彌對自己的作品顯然沒有絲毫觸動,環顧一圈便大步往外去了,卻被一人攔住。
“貧僧本寺住持,請女施主留步。”說罷,他恭敬行禮道:“多謝女施主救下我寺七十八人性命。”
須彌看都沒看住持一眼,更别說停留一步,繞過他便走,卻被住持橫一步再次攔住。
這次,須彌終于停下了,同時“锵”的一聲,須彌身側的陶若裡長刀出鞘。
“請女施主饒恕貧僧多言,您有恩于我寺,貧僧便無法坐視不管。
您雖然并非無由殺戮,但畢竟殺生有罪,請女施主于佛前上香、闡明緣由,我佛慈悲,必會饒恕您的殺孽。我等也會日日焚香念經,為您積累功德,也算稍做報答。”
住持滿額豆大的汗珠,說罷從旁邊人手中取過三炷香,捧于須彌面前時手抖得肉眼可見。
隋雲期聞言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須彌垂眼看了眼點燃的香頭,又擡眸看了眼住持,居然真的把香接了過來,轉身款款走到香爐邊随手一插。
在看到須彌單手持香時,住持的眉頭微緊,卻還是在她上香時雙手合十,連道幾聲:“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然而,一旁和尚卻輕碰了碰方丈,面色已是駭然得比淩王率兵沖入時更甚。
方丈擡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隻見那脆弱得一指可折的三炷香,居然穿過皮肉、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鼎中未焚化之人的心口處,尤自燃燒。
如同一朵從心口長出,黑莖火蕊的鮮花。
方丈大駭,眼眸中的敬意瞬間為驚懼一掃而空,同時不由自主地連連向後退了幾步。
須彌轉身,身後升騰起濃濃的煙霧,将她沒而未沒,從住持的角度看,好似魔鬼的魂魄正從她身體中騰出。
往外走路過方丈時,須彌腳步稍停,雙手合十微微颔首,珠鍊泠泠送寒聲。
“我佛慈悲。”
她好像是笑了,邊走邊輕快地指了指如豬狗般跪在地上、連呻吟叫喚都不能的李昃,“裝車。”
“啧啧啧,慘啊……哎老陶……”須彌走了許久,隋雲期仍抱臂感慨地搖搖頭,正要擡手拍拍身旁的陶若裡要說些什麼,拍空才發覺他已經靈敏地閃出好幾步。
“……”
隋雲期無語,翻了看都沒看他的陶若裡一眼,就看到他身後,住持帶着衆僧們仍舊面如土色,躲得遠遠的。
“嘿!住持!”隋雲期對着住持揮手,指了指周圍“你放心,這裡會給你打掃幹淨的。我們呢,專門養着一群可愛的小家夥,就是為了每次可以打掃戰場,不給别人添麻煩。”
說着隋雲期陶醉地比劃比劃,“準确說呢,是一群毛茸茸的小狗狗,可乖可乖,一會你們就能見到,是吧老陶。老陶?”
隋雲期轉身,陶若裡早沒了人影,隻有一人快步跑到隋雲期面前,行了大禮後才道:
“啟禀左台使大人,首尊命屬下傳話于您,言半個時辰後啟程,請您盡快。”
“我怎麼不信首尊說了‘請’……”隋雲期邊四下打量邊嘀嘀咕咕,“哎……不過現在咱觀明台的日子也不好過,連這些雜碎的髒臉都要了。
來者不敢答話,而隋雲期撇撇嘴,就轉身向屍體紮堆的地方去了。
當他蹲在一具屍身的頭旁,從懷裡的小布袋中提出一把磨得新攢攢的锉刀時,背對着向已無人色的衆僧朗聲道:“你們别怕哈,我這活兒看着惡劣,其實不過是賴以生存的吃飯家夥罷了,就像你們掃地呀、挑水呀一樣稀松平常。”
說話間,隋雲期已熟練地沿臉周劃開手下人的臉龐。
“不過……”他轉身揚了揚已被黏糊糊血迹粘住的锉刀,笑得設身處地:“要不你們還是進佛殿去,然後把門關上吧。我猜這場面,你們不會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