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隋雲期晃悠着一個滲血的布袋子下到山腳下時,黑衣輕甲的台衛已整裝待發,須彌立馬于隊首,陶若裡侍奉馬下。
“禀首尊,撕了三百多張皮,小豐收一場。小家夥們已經上去打掃了,很快就能下來。”
隋雲期蹭到兩人馬邊,話音剛落,懷中就被陶若裡拍了個手掌大小、但機關格外精密的小卷軸。
“于盛安城外四十裡,護送七皇子李誼返都。”隋雲期拆開後讀了出來,随即點頭評價道:“不用刀頭舔血,還能見到鼎鼎大名的七皇子,好差事呀!
就是把觀明台當儀仗隊迎賓……”隋雲期無奈地笑着聳聳肩,“也虧想的出來。”
說完隋雲期就要把卷軸再遞還給陶若裡,卻在看到卷軸底部懸着的吊牌時,停住了動作。
“……?”隋雲期翻過吊牌,仍是笑着的嘴角卻微微僵了,“李誼是帶了多少人?”
“随侍一名。 ”
“沒聽說他如此精于武學?”
“全無武功。”
“……”隋雲期瞪大眼睛做了個“哇哦”的嘴形,驚得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反應了半晌才啞然得連笑幾聲:
“李昃險些端了隴朝,把舉國攪了個天翻地覆,咱們通緝時也才給了個丙行令,卻也是調動半數台衛齊出,分六路圍追剿殺的陣仗。”
隋雲期手指摩挲着吊牌上镂空的黑色山形圖案,眯起的眼仍帶着笑,眼周的肌肉卻已是緊緊繃緊。
“觀明台,甲行令,出則空鬼蜮,滅天日,破青雲。
觀明台始立二十載,便是山崩地裂、朝野轟塌,也從未有甲令見世。我以為我短短一世,怎麼也見不到這甲令洞出的大日子了……”
隋雲期叨叨咕咕半天,卻無一人接話,非但不自覺無趣,還仍興緻勃勃問道:“台首自兒時與七皇子見過一面後,十幾年來再未再見。您就不好奇這位名聲大噪的谪仙兒嗎?”
“當然。”須彌的口氣不陰不陽、不輕不重,讓人聽了也揣測不出或褒或貶的感情色彩來。
“病骨支離的洪水猛獸,羸弱清癯的豺狼虎豹。誰能不好奇呢?”
說話間,一群近百隻的獸群從山上呼嘯而下。遠遠望去,它們個個皮毛油亮、尖腭長面、四肢修長、矯健非常,嘴角嘀嗒着黏稠血迹漣漣,利齒上還挂着殘存的衣料,殺氣騰騰如狼群齊出。
“小乖乖們都吃飽咯。”隋雲期蹲下來摸摸這個、拍拍那個,還用帕子給狼狗們擦擦血迹斑斑的嘴角,“吃飽了咱們可是有大活咯。”
須彌端立馬上,面具的墨色恍如由面色的沉郁凝結而成,此時擡頭看眼天色,一拉馬缰,沉聲道:“發急召,傳我令,觀明台九百一十三人悉數裝重甲,速返都,皆不得有違。
太子左衛所轄六府府兵于盛安郊拱衛,随時待命。”
。。。
山間的窄路上,一輛普通的馬車疾馳而過,在被露水薄薄腐過的土路上留下一個個殘缺的馬蹄印。
樹林不算茂密,稀疏的林影披在車身上明暗更疊,恍如行于潺潺溪流之下。
山路崎岖,但趕車的少年卻毫不吃力,甩着缰繩在林間如履平地地穿行,把車趕得飛快。
将到山腳下時,少年才拉緩了車速,轉身對車内道:
“先生,出了這林子再有四十裡路就到盛安了,不如停車您稍歇一歇吧。您還在病中,就一路舟車勞頓,沒日夜地趕路 。”
“不妨事。”車内人道,“父皇限我三日内回宮,如今已過兩日,耽誤不得。”
“是。”少年應了一聲,一張精瘦的臉緊緊繃着,顯出與年紀完全不符的嚴肅,此刻卻又多了幾分不展愁眉。
“先生,這次急傳您入宮,可有傳出消息是為何?”
“并無。”
少年的眉頭越皺越緊,便是拉缰的手也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