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缭揚手,周圍的婢女将燭火吹滅一半後退出大帳。
趙缭繞着帳内看了一圈,将剩餘的蠟燭逐個吹滅,走過分隔大帳的屏風,合衣卧于榻上。
盡管帳門外的廊棚下有人徹夜用銀鈎拉着帳簾,但簾底邊仍在夜風的侵襲下輕聲而快速得搖曳,發出的噼啪聲好似燃燒的柴火。
這火一般的風中,燒出大漠無邊的長夜,燒出一輪皎皎圓月。
這聲響叫喚了半宿,直到一隻手穩穩抓住簾子時才停下。旋即月色随着一道黑色人影一道洩入帳中,簾落時再無控制得大起大落,任狂風灌入帳中。
長長的黑影無聲向帳中走了幾步,停在屏風外,身側有擡起趨勢又落下的手,寫滿猶豫。
“這可不像七皇子的作風,冒昧又優柔寡斷。”
隻剩風聲的死寂中,她清音起,如此清晰突兀,倒讓闖入者微微一驚。
李誼沒有吃驚太久,開口時已是沉靜。“須彌将軍,白日在牙帳中沒見到您,想來是不便見面,隻好冒昧着不請自來,還請您見諒。”
“是請您見諒。”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後,趙缭起身下床,走了幾步,背靠屏風坐下。
屏風中,多了一道暗淡卻勾勒細緻的背影,隻看輪廓,便知她衣容齊整,連發髻都一絲不苟。
倒像是等客上門。
“末将衣衫不整,不敢面見七皇子,恐有損您的清名。”趙缭胳膊撐桌扶額,聲音中還裹着一個懶洋洋的哈欠。
“您請坐。”
“叨擾了。”李誼本沒想坐,但又覺得如此環境之下,便是直視她衣着整齊又為屏風阻隔的背影,也實在冒犯,便轉身在屏風外的椅上坐下。
兩人隔屏背對而座,明明對彼此的出現都該感到意外,可此刻在風團團湧動的帳中,兩人默契的都隻帶有深夜倦意的平和,倒像是話家常。
話題卻是銳利。
“将軍,西南的召國屢屢侵襲邊境,反心已明;西境月國之亂持續近一年,最近形勢才稍有好轉;南方水澇成災,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如今國庫空虛,又遭天災人禍、内憂外患,已是動蕩不安。如果北境再亂了,那隴朝可就真的危如累卵。”
“嗯……”過了半天,屏風内才傳來漫不經心的一聲,“七皇子憂國憂民,令人動容。可是……
末将不過一區區東宮屬将,趁着最近瑣事稍輕,得空出來走走。怎麼擔得起碧琳侯這番肺腑。”
“将軍。”李誼的聲音提高,不再委婉:“若真走到改朝換代那一日,一姓中的内争是否還有意義?”
“或許有吧,或許沒有吧……”趙缭笑了一聲,“總歸都與我何幹?”
“将軍,漠索人的野心您比我更清楚,養此寇必成禍!”
“七皇子!”趙缭也提高了聲音,懶意一掃而空,淩厲道:“這些話,您應該留到朝堂上對聖人陳情,讓聖人将我鎖拿回朝,也免得您在這裡,除了勸誡,什麼都做不了。”
趙缭一字一頓,聲音越來越輕。
李誼的話被堵死,也不惱怒,片刻的沉默後,李誼起身,穩步離開。
将走出帳門時,輕聲道了句:“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