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為什麼是現在?”
這個普通,又一切都在正軌上的時刻。
“不然是什麼時候呢?”李誡反問,“等我帶不走你的時候嗎?”
“我不明白。”趙缭直白道。
李誡緩緩放開趙缭的手,轉過臉,遠遠看着湖中的長天,半天才問:
“如果用一種動物代表李誼,在你心裡,李誼是什麼?”
趙缭沒想到李誼的名字會如此突兀出現,思索一瞬,還是脫口而出:
“狐狸。”
李誡回頭看她,笑了一聲。
“撒謊。”
“……”趙缭沉默片刻,斟酌着道:“毒蛇?”
“還不是。”李誡的眼睛笑彎了,卻還是沒有一絲笑意在眼底。
“缭缭,隻是随口閑聊,你不用如此如臨大敵。”
不待趙缭再組織些精妙的謝罪之言,李誡已伸手指向水面。
“在我眼裡,李誼像海妖,或是河妖。”
趙缭眉間微蹙,不解其意。
“古籍有載,水中妖類,貌美聲甜,善舞善歌。
善之又善,蠱惑人心。
悲傷之人聞其歡歌,則喜笑顔開。
喜悅之人聞其悲歌,則怅然淚下。”
李誡回頭問道,比趙缭還疑惑。
“不像李誼嗎?”
趙缭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畫面,便是李誼年少時,在父親壽宴上作畫的場景。
沉靜的意氣,生機的謙和,和“妖”字天差地别。
“不像。”趙缭實話實說。
李誡也不辯,隻問道:
“你見過李誼落淚嗎?”
一共沒和李誼見過幾面的趙缭,甚至無需回想,便搖了搖頭。
“那便對了。我第一次有這種想法,是博河之亂平定後,第一次見李誼。
皇上和當時的虞貴妃,也就是當今皇後高立高台,其他皇子站在兩邊。
李誼一個人跪在下面,說是被問話,其實就是他被各方連審多日無果後,被丢出來,放在所有宗親前接受羞辱的懲罰。
皇上問話時,厭棄而憎惡,恨不得生啖其肉。
皇後問話時,故作溫和,卻處處陷阱。
李誼聽他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抛出來,自始至終低着頭,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皇上皇後不知道問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跪在地上的李誼,緩緩把頭擡了起來。
缭缭,你定是從沒有見過那樣流淚的人。
他的眼眶不是一下就全紅了,而是一圈,一圈,一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層層層浸透着紅。
然後眼皮、眼睑,全都紅了。
可偏偏,那一滴淚懸在瞳孔中央,光影在上面轉來轉去,就是不落下來。
他就這麼一雙眼,迷茫、哀傷又決絕地看着皇上。
一言未發,但又說盡了千言萬語。
當時别說皇上,就連一向最恨他的皇後,都沒發現自己,眼含憐色。”
隻是聽着,趙缭好像真的從湖面上,看到了那一雙粼粼波光的眼。
哀婉。
“就是那蠱惑人心的一眼,這個真的坐過皇座的人,皇上再恨他、再忌憚他,終究還是沒殺他。
當時我就明白了,為什麼孤傲的荀先生,見了李誼一面,就主動收他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