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害怕孤獨,兩個人害怕辜負。原來是他把她逼到能看見幻覺的荒唐地步;原來是他把她逼到求自己沒用,就去求一個不複存在的死人;原來是他把她逼到想追尋死人的腳步,不再留念凡間。他的步步緊逼,她的步步退讓,直到她退無可退,隻剩死路一條。
“塔莎,對不起,我不曾想過逼迫你。”他撐起上身摟住了她,宛如抱着潔白無瑕的嬰兒,蹭着她白玉般的臉頰憐惜呓語,“你不是一個人,至少你還有我,好嗎?”
他的語氣像一隻向主人讨賞的貓,卻讓她寒毛都豎了起來。微微顫抖的身體,隐隐壓抑的痛苦,蠻橫的侵占無休無止,幽深的黑暗無邊無際,所有的一切都曆曆在目耿耿于懷。
“可我是被你囚禁的籠中鳥,你抓着我不肯放手,甯願折斷我的翅膀也不給我飛。你連夢都不讓我做,一巴掌不留餘地把我拍醒,讓我眼睜睜面對現實,讓我保持着清醒伺候你,讓我永遠記住你是誰,你不準我有一絲的閃神。然後,我看見了二十幾年沒看過的人,落下了二十幾年沒打過照面的眼淚。”
眼睛為他下着雨,心卻為他打着傘,美其名曰:單項奔赴的愛情。體内即将翻湧而出的痛楚被強制鎮壓,他們在此刻終于明白,所謂的折磨——心靈的痛苦遠大于肉體,那種沉悲足以緻命。
塔莎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以為能夠滿不在乎繼續跟他嬉戲打鬧;以為兩人能夠恢複初始的你追我趕;以為能夠學會女孩豁達的高尚品格。年輕男女在她身邊時,拼命掩飾自己的虛僞軟弱。可夜深人靜與他單獨相處時,她捂着頭極力克制洶湧的情緒,膝蓋向前彎曲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球。
“哥哥,那晚我很聽你的話,你不許我想其他的男人,我何止不敢想,我都不敢死在你的床上。你不知道我真的盡全力伺候哥哥你了,甚至燃燒自己的生命讓你盡興。可是,你還是不滿意,你嫌我死氣沉沉,你讨厭我體溫低,你覺得我不夠好,覺得我不配……跟你的兄弟比。原來我在你的眼裡那麼一文不值,那麼卑賤弱小,連當你的床伴都沒資格。親耳聽你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好難過,眼睛好酸,心也好痛,我忍不住攻擊了你。因為我再不出手,我不争氣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她像孩童恐懼黑暗似的恐懼着這個世界,說話時嘴巴不停地哆嗦着,而他難辭其咎啞口無言。他在地獄中呆過,知曉何為恐懼:它是一棵長在心裡的樹,以人的血肉為養料,不斷地茁壯成長,根深埋在人的心底。想拔出它就要連心髒血肉一同揪出來,否則會讓人活不下去。
她的手逐漸攥成拳,發瘋般敲打着堅硬的床闆。無聲的淚水驟變凄涼悲怆的哀嘯,喑喑啞啞鑽出喉嚨,宛如野獸瀕死前的破碎撕鳴。
“我有時會以為人生猶如一次旅行,在每個站點有些人上來,有些人自然就要下去。我們都不過是彼此人生中的匆匆過客,不必太執着,太認真,就比如我殺掉的那些目标。但我臨死前想的是你盡興就好,我的死活不重要,我……”
男人毫不猶豫将她背對着自己的身體翻轉過來,滾燙的液體砸在他的手臂上,柔情的吻落在她纖密的睫毛上,很快就被她的眼淚濡濕。他輕拍着對方的後背,淚水熾熱的溫度像融化的鐵水,幾乎要把他灼傷。
“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擔驚受怕,總是不問緣由就傷害你。我知道我對你的身心都造成了不小的挫傷,我也知道你有多委屈多難過多傷心。昨晚不是告訴過你,那是我的氣話,你千萬别往心裡去。今晚我不介意重複一遍,你是獨一無二的,是我最珍惜的人。難為你委曲求全了,是我過分了喂,我以後不會那樣對你了。相信我,我發誓,我生平第一次發誓……”
他心疼不已擦拭懷中人的眼淚,慢慢将臉埋進了她的頸窩,“好了,你不要哭了,我對女人的淚水最沒轍。你一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忘記初衷的我竟然讓你哭了兩次……”
良久,塔莎平複了心情,退散了哭意,眼眶卻還透露着委屈的紅。遙想光速再快也穿不透宇宙,時間再長也治不好心裡的痛。他突然伸手推開他,脫離他的懷抱後迅速起床,安靜老實坐在床邊形同枯槁望着天空。
馬爾科跟随她的舉動在她旁邊坐起了身,環抱她的嬌軀将她擡離床墊,讓她整個人側坐他的腿上。像哄小孩的姿勢,一隻手穿過她的側腰擺放在她的腹部,另一隻手則扶穩她的雙腿,她在移形換位的颠簸中擡頭斜睨他,神情是肉眼可見的茫然,望着他的臉恍如隔世:剛毅的線條,不會妥協;銅色的皮膚,是歲月的沉澱;記載了常年來風雨飄搖中的血腥,暴力,功勳,苦難。
“你不嫌棄我是冷血動物了嗎?不讨厭我體溫低了嗎?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嗎?”塔莎阖上疲憊的雙眼在心中默哀:對他的感情不是宣洩,而是一種執念,人有執念,是因為活得太苦。執念是生活的養分,卻是生命的桎梏。
“冷?你在逗我笑嗎喂?融合過我的血還冷?至于你配不配得上,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喲!”他言不由衷的注意力都集在她的下半身,女刺客的腳有着極其柔和的膚質,骨骼清晰,錯落有緻,兼備柔美與剛勁。輕盈軟嫩的玉足晶瑩剔透,如同湖面清澈明亮的水晶,掀起無限遐思。
拿出前幾天在祖瑪王城街道買的足環,據老闆娘忽悠:核心材質特殊稀罕,堪比海樓石的堅固,不輸金剛石的硬度,每一道經緯都交織着匠人的心血與創意。一旦佩戴就永遠取不掉,永遠破壞不了,是當地達官貴族愛不釋手的定情信物,寓意是套牢伴侶永不分離。倒有幾分自私獨占的意味,确實符合他的作風,也适合她的性格。
“叮咛”突如其來的聲響及腳腕突兀敦促的涼意使她詫異,她不禁瞪大了錯愕的眼珠。隻見她的腳足莫名其妙多了個陌生的圓環。崎岖的金屬外觀,溫潤的玉石觸感,尺寸的服帖契合。它閃耀着低調而奢華的光澤,表面還鑲嵌了一圈璀璨的彩鑽。第一時間就啟用武裝色霸氣的手刀妄想劈開它,不僅絲紋不動,連裂痕都沒有。
懊惱的塔莎對他投以疑惑的眼神,殊不知他目不轉睛欣賞着自己的傑作:潔白的腳趾搭配精緻的足環,優雅而深邃,纏繞于她修長的腳踝。既束縛了刺客不羁的步伐,又賦予了她行走間别樣的風情。
“艾斯的女孩有屬于她的禮物,我的女孩也有屬于她的禮物。”他欲壑難填摸上她的腳環,露出了稱心如意的開朗笑容,但是沒有絲毫惡意,“我好像還是初次送你禮物,我的眼光不錯,果真配得上你的氣質。”
她不信對方的花言巧語,也不習慣穿戴金銀首飾,不死心搗鼓了半天就是取不下來,“牛頭不對馬嘴,趕緊幫我拿掉它,隻會妨礙我走路。對了,一定是坐在你身上不方便發力。”
作勢就要彈跳而起使出渾身解數掙開它,他眼疾手快攔住她,接着好言相勸道:“你别激動喂,你在給她買項鍊的時候我順便買了它,隻不過當晚沒有機會送出手,現在送你也不算遲。别辜負我的一番好意,況且它的材質以你的手段是絕對弄不開的,我也沒有辦法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把它弄走。”
“你到底意欲何為?你要是想拴住我,找個腳铐不是更好?何必大費周章送我禮物?鞭條抽完就撒糖讨我歡心?”她折騰得心煩,索性接受現實。甩手搭在他堅如磐石的肩膀上,雙臂交疊勾着他的後頸,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想多了。”馬爾科啼笑皆非戳了一下她的腦門,随即把她平放在床上貼心蓋好被褥,“你們女人家就愛胡思亂想,隻是送你個禮物,就引來你如此大的反感和抗拒?”
聽不到他念經,塔莎很累,她睡着了,睡得很香甜。夢中躺在男人的臂彎裡,跟他一起仰望藍天,靜看彩霞滿天,流光飛舞。天上有蝴蝶翩跹飛過,向着太陽的方向飛遠了。
俯身端詳月光下白玉般的容顔,細細的眉,彎彎的眼,嘴角微揚,唇邊聚着迷人的漩渦。她在做夢嗎?肯定是美夢,才笑得如此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