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昌頂着和他模樣早已判若兩人的溫潤聲音,似是早料到有此一役,并沒有做出許多驚慌。
他繼續笑臉盈盈地打趣,“我這不馬上前去解決!你将我捆了,更是耽誤。那秦廣王的生死簿上他陽壽未盡,定是可以醫救的!”
“用你廢話!趕緊起來!躺在地上裝什麼死!等我再給你一掌呢?”未見其人的愠怒随着聲聲呵斥,吵得連街邊串巷的風都停了下來,擺明了是個脾氣不好的主兒。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您看我這不是一下就起來了嘛!”張萬昌身上紅光乍現,憑空産生橙紅蔓延的火蛇鑽入絲絲紅線之中,那紅線瞬間炸成一片點點齑粉,無聲落向地面。“快走,河西拱橋,趁他三魂未散,好替他尋個還陽之法!”
張萬昌嘴裡念叨着想好的補救法門,可當他将那具了無生氣的軀體從水裡撈出,卻發現一切并未如他所想。
這後生,是從頭到腳地死透了!
“這就是你說得可以醫救?”
聲音的主人終是現身,兩條姻緣紅線纏繞出的柳葉合心印在額間,和火爆脾性不符的鶴發童顔,還有一根系着紅線的梧桐木杖。
此人不是月老,還能是誰!
“地府陰司還沒來人,先瞧瞧情況。”張萬昌此時不在言笑,迅速地查看這異樣的屍體,想是沒有料到是這結果,沉聲而言,“這三魂不是散掉,是碎掉了!這事端因我而起,雖是背了一條人命,我也要弄清是何原因。”
月老薄唇緊閉,默了良久才出聲,“我早就說過,你如此這般會生事。你卻說積少成多,日複一日,總會好的。現在可好,别說是奉祀立廟,玉帝知了此事,拔去你的竈王神籍,都隻是茶水進肚,脫口而出的事。”
“我明白,可這碎掉的魂魄已然無處可尋。我神格卑微,也未得罪何山何洞,何地何府。這事應不是沖我來的,主動請罪,玉帝自會明察。我先去地府走一遭,問問秦廣王是怎麼回事。”
月老右手一翻,姻緣簿躍然掌上,對着姻緣簿語氣平淡地說道,“緻和四年,京都博元府,楊家二郎,楊桉。”
姻緣簿無風自動,楊桉的名字應聲出現。月老眼中剛剛閃過一絲如釋重負,二字仿若一瞬時光,消失地一幹二淨。他雙目微合,認了這個結果。
“姻緣自九重天阙起,流盡忘川河堤。由天而定始,由地而止終。這名字已然消散,便是天地除名,一介凡夫,也是定數。我不會告知他人,你也不必奏請玉帝。上天講好你的家長裡短,下界護你的家宅平安,此事便罷了。你我好生安葬了他,如今他連孤魂野鬼都算不上了。”月老聲音不疾不徐,頗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
張萬昌也不是傻子,犯不上冒着丢神籍的風險搭救一個根本無濟于事的人。
碎掉的魂魄無法轉生,他隻能對楊桉此世的家宅加以護佑,以了自己一番愧疚。
他尋了處風水寶地,葬了這為心頭摯愛極盡烈火的一生。
月老重回天阙,張萬昌終究還是于心不忍,走了這幽都地界一趟。
他站在這陰氣森森的幽都城前,見守門的是個羅刹,疑慮了下便有禮地講道,“煩請陰使通傳一聲,竈王張萬昌求見秦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