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ber,你在這裡等我。”沉默過後,晴姬燕依輕輕說。
“咳咳……依依。”沖田沒有立刻回答她,閉着眼睛喃喃,“要用令咒命令我呆在這嗎?”
晴姬燕依搖頭。
“那我不會抛下你一個人在那邊的。”明明腦袋和身體都還一團糟,鍊接着的魔法回路明确告訴二人,松懈之後兩邊就會立刻垮掉,但下一步應該去做什麼,卻無比清晰。他笑了笑,說出了禦主未說出口的話,“令咒的效果還在,去打暈他們吧。”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好。
渾身浴血的二人鼓勵般再度擁抱了一下彼此,從對方的體溫中感受到活着的實感,深吸了一口氣,強撐着意志回到了狂亂的戰場。
紅月注視着他們,不再得到更親密的回應。
——有一就有二,從瘋狂中回過神來的劍主從對污染有了抗性,但并不意味着好轉,實際上,面對着完全失去理智狂化的大家,還保持清醒的兩人隻能謹慎地出手,動用剩下的全部精力控制力氣,将目标挨個打暈,然後移動到安全的位置。而疲憊意味着隻要一松懈,随時可能會被瘋狂拉回去,隻能用疼痛和兩人鍊接着的魔術回路維持理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大夥都已經瘋到自動封印了寶具,隻是亂打一通,不然還等不到兩人動手,大概就已經把彼此炸到昏迷了。
其實那樣會更省事也說不定。勞神勞心的劍主從在呓語中苦中作樂地想。
等術主從用符咒和庇佑快速解決了前線的問題,馬不停蹄穿過古戰場來到結界内,本以為會看到無比凄慘畫面的他們,卻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雖說都是重傷,但都還有着生命體征。而及時阻止混亂,依偎着的劍主從,在看到他們的身影後,終于放松下來,傷痕累累地陷入了徹底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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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川理紗逸聞手記》:
……
關于月亮(秘聞):
在看到那紅光的時候,我就恢複了記憶。
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說明,但那個意圖殺死我的月,和單純隻讓人瘋狂的月,似乎并不屬于同一面。
雖說十分割裂,但确實如此,佐證隻是我的直覺,說到底,我也不想再去驗證一次了。
……
關于月亮(秘聞):
在滿月時分,去森林裡跳一支舞吧。
祈禱安甯,平靜與隐蔽的月降臨。
你将會得到一場好夢。
——這首歌謠屬于一個無法驗證的都市傳說,似乎有治療嚴重失眠的效果,在得知月是活的之前,我隻把這玩意當心理作用。
可在數日前,我在一本舊書中找到了配套的陣法和儀式所需材料。
作死必備,反正我不想作死,先在這裡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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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溯軍的首領使用的是白川家的禁術。”晴姬燕依本丸中,坐在大堂上位的卻是竹下賢章,本人暫時推開了其餘工作,帶着晴姬來安撫妹妹本丸的付喪神,此次調查結果也向其他審神者公開,“更仔細地說明的話,這個禁術并非白川家原創,而是由他們收集來,實際上曆史相當悠久且危險的陣法。在被他們得到之後,應該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改良,能以簡易的方式使用。”
“……時政方面對此沒有防備嗎,或者說,為什麼有如此禁術的白川家會輕易地被解決?”右手打着繃帶和石膏的宗三左文字提問道。
——作為掩護主君和英靈們進入古戰場的一線人員,81096本丸中的付喪神們也是紅月災禍的主要受害者,幸好時政出于決戰必要給每位參與的付喪神都配備了最好的禦守,因此即使發狂到自相殘殺的地步,也都留了一條命。如今坐在大堂的付喪神們身上或多或少纏着繃帶,因資源緊張隻能做最基本的處理,其他本丸也是類似情況,不過81096本丸作為精英主力幾乎是全員出陣,情況還要更慘烈一點。
即便如此,除了因傷勢過重隻能卧床休息的成員,大家還是一個不少地來到了大堂。
“唉,不如說,我們完全沒有料到那位首領會使用陰陽術。按照常理和掌握到的情報來說,他的神秘隻有e-,這種程度的神秘值即使是有聖杯幫助,也差不多是擺張符紙都認不出什麼東西的程度。古澤家和白川家不會好心教導他陰陽術,更不要提現世的陰陽術和過去完全不是一個體系,能找到這種啟動簡單殺傷力又高的陣法,并且用起來的效果和過去記載中簡直是天差地别……”竹下賢章捏了捏眉心,“隻能以本人十分好學和幸運來解釋了吧。”
相當于一個幼童在微積分試卷上胡亂寫一通還拿了滿分——人比人氣死人,加州清光和菊一文字捂着臉一時無言,而作為caster的晴姬和陰陽師世家的竹下賢章都對這堪稱幽默的常識悖論無話可說。
“咳咳,說回正題。根據調查結果來看,就算白川家想要使用這種禁術作為防禦手段也很難。”竹下賢章補充道,“先不說它需要長達三天的啟動時間,附帶巨大的副作用你們也看到了,在場無論是付喪神還是溯行軍都失去了理智,可以說是真正的無差别攻擊。按照在場其他人的證言,那位首領被發狂的詛咒當場碾碎帶走,如果不是本人有能夠借助詛咒複活的特質,恐怕現在已經死無全屍了——但話又說回來,在使用陣法前他就已經被沖田先生刺穿了靈核,之後再對戰時,複活能力和技能也會得到相應的限制。”
真正的魚死網破,聽聞者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個陣法的原理,難不成是祈神儀式的變種?”小烏丸忍不住提出。
“嗯,原理的問題我們沒向外公開。”竹下賢章表情陰沉,“……用稍微簡單的說法來解釋吧,正統的陰陽術,一般是向神靈或者自然身上借取力量,力量有強弱之分,效果依據方式的不同和術者的天賦熟練度有所差異。但祈神儀式原理不同,它最大的用處是取悅神明或加強術者與自然的親和度,好在之後施展陰陽術時有更好的效果,其實是一種輔助修煉方式。”
“依照這個特性,祈神儀式的變種有個特别的地方,就是可以依靠這種加強的聯系,請求神明憑依或降臨。”他欲言又止,“可是最大的問題,就是随着神秘度的降低,除了類似付喪神這樣的人造神明外,其餘較強大的神明已經離開此世,也有傳言是因失去了信仰死去,作為象征意義可以從中借與力量,但甚至不再有給予神谕的能力……不少陰陽師家族也因此衰落。”
“……伏見家正是如此。”小烏丸輕不可聞地歎息一聲,“真理大人……作為伏見家最後的傳人,曾教導過我相關的陰陽術,其中最重要的告誡,就是【神明已死】,作為祭祀一族的陰陽師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可是那月又是怎麼回事?”小狐丸皺眉,“無疑是神明,但和正神不同,是更混沌無法捉摸的部分,卻也和邪神不一樣,絲毫不隐藏而是光明正大地現身。”
“……記載中,這個陣法曾使用過兩次,按理來說,它指向的應當是月神,即為月的某一面化為的神靈,可除了祈求力量會得到切實的加強外,其餘請求都沒有回應。白川家剩餘未被銷毀的記錄裡面,對近年使用該陣法的後果是:範圍内月光異常明亮,似乎有讓身處其中的活物昏昏欲睡或無法維持理智的效果。從這個記錄來看,那時作為實體的月就有了活化的預兆,隻是白川家将其歸類到了增強權柄影響的範圍。”
陰陽師的身份讓竹下賢章不禁想到更長遠的地方,緩緩道:“沒錯,這個儀式絕不應該成功,神明已無法幹預這一世界,祂是以活物這一身份降臨的,所以才會造成如此大範圍的破壞。但月作為自然存在的真實事物和重要的神秘象征物,與月神不同,不應該具備活着的性質,法則已經崩壞到這種地步……”
此時是夜晚,大堂窗戶早已被後怕的大家用布填補上來,懸挂在外似乎無異常的月還是讓衆人忍不住縮小了彼此的距離。厚藤四郎顫着聲音替其他不安的兄弟問:“那意味着什麼?”
“部分邪神也有活化的特質,但祂們執掌的權柄範圍沒有這麼大,即使招緻關注或是降臨也沒有大礙,隻是對術者不太友好。而月相關的陰陽術……恐怕不能再用了,祂短時間内不會移開目光,容易二度降臨。審神者和付喪神對精神攻擊都有抗性,降臨在大多都是普通人的現世,後果難以想象。”說總比做要輕松,月相關的陰陽術一旦被禁,幾乎是廢了神秘界一半的派系,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關節,這是焦慮的表現,“以及,溯行軍看起來陷入了不可預測的暴動,白天還好,晚上的戰鬥力成倍地增加,必須要避免正面戰鬥。好消息是,如今他們也在自相殘殺,我們還沒有陷入劣勢。”
“那位首領有召集和命令溯行軍的能力,他們内部一片混亂,也就是說,他的狀态也很差吧。”鶴丸國永想到當時看到的資料,“這樣的話,是不是不用擔心他再度使用這個陣法?”
“我們也需要時間恢複,但确實,這個殺手锏放出來後,時政方面對此會有準備,起碼溯行軍是無法有實用的抵擋精神攻擊手段,再用一次風險太大。”竹下賢章點頭,“實際上,他能招緻關注已經足夠讓人吃驚了,祈神儀式能使神明本體降世,光有儀式還不夠,不然白川家肯定已經惹了大禍,得是神明本身對這件事有足夠的興趣,嘶……這到底哪裡有值得祂關注的地方了……”
“——鏡面。月有正反兩面,本屬同一人的争鬥本身就代表混亂的概念,相當于儀式的祈禱和取悅的部分,加上屏障裂縫湧進來的魔力,可以說完美符合條件,将代表死亡和瘋狂的反面吸引了過來。”從門外走入的晴姬,舉着點燃的蠟燭,迅速将門合上,“曾經作為眷屬,可以感知到祂這一面現在相當活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我對這裡做了個淨化,大家晚上睡覺前最好來我這裡拿一些能安神的東西。”
“依依他們還好嗎?”“……不太好。”
“她……他們暴露在陣法中央的時間太長,将其他人及時打暈保留了戰力,但,承受的精神污染已經超過極限了,誰都不知道有什麼後果,隻能祈禱他們自己撐過去……”她吹滅了蠟燭,更像是一聲歎息,讓大堂的空氣再沉了個度,“也許永遠不會醒,也許醒的時候,不再會是本人……”
“不再會是本人?”加州清光驚愕地看向她。
“他們當時的距離太近了,而且是儀式的核心……紅月降臨的時候,估計重新把他和首領的意識錘到了一起,幸好依依用了一枚令咒隔離開,但受到多少影響,我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确的結論。”她半低着腦袋,“而依依……他們的魔術回路相連,晴妖對欲望和情感極度敏感,超出負荷的情感本來就會讓她過載昏迷,更何況當時還釋放了本性,沒有禦守擋那一下腦袋估計會直接炸掉,盡管如此,也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哪怕能睜開眼睛都好,可我怎麼也叫不醒她……”
審神者和同伴可能不再會醒來,這才是最糟糕的消息,大堂陷入一片死寂,一些短刀付喪神終于忍受不住,發出小小的抽泣聲。
“……晴姬……”作為兄長和禦主的他明白晴姬有多麼深愛着女兒,竹下賢章咬了咬牙,長久的沉默後,試探性地說,“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哪怕用聖杯都好?”
“……隻能交給時間了。”她捏緊扇子,“他們隻要有一個能睜開眼睛,事情就沒發展到最差的地步……”
沒有盡頭,沒有希望的等待。
“——但是,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吧。”她努力扯起嘴角,苦笑着看向茫然與痛苦的付喪神們,“我會在這裡多留一陣……去多看看他們吧,多看看,多跟他們說會話,多叫一會他們的名字。”
“家人的挂念會指引一條回來的路……哈哈,完全是土方子,是孩子的魂被勾走時會用的方法,但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她這樣說道,仿佛也在安慰自己,“你們經曆了這麼多,這也是其中一個坎而已,不要洩氣,即使昏迷着,我相信他們也在牽挂和擔憂着你們。”
“……”今劍用衣袖抹了抹眼淚,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這麼狼狽,急急地站起來,“嗯,那,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我也……!”“帶我一個。”“……要不我們拿點花去吧,不是說花能讓病人好得更快嗎?”“等下等下,一窩蜂也太多了……”
有個能努力的方向也讓氣氛不再這麼沉重,一期一振拉着快跳起來的弟弟們:“好了好了,這麼多人一起去的話鬧哄哄的,又帶着傷,見到主君哭起來,起反作用怎麼辦?一步一步來吧,我們也要好好振作起來,才能把活力傳達給他們呀——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休息,讓自己恢複好才對,是吧?”
經驗豐富的兄長就是靠譜,焦躁心急的孩子們被他幾句話哄好,彼此拉着手讨論要帶什麼過去,又舉起手指在嘴邊做噤聲狀,細細簌簌回各自的房間去了。
“……晴姬,看起來也不用太擔心啊。”“嗯。”“這裡就交給您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嗯,您也一樣,路上小心。”
術主從在大堂分開,彼此輕輕擁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