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劍。”厚藤四郎上下左右翻轉手裡的地圖,“你靠不靠譜啊,是這個方向嗎?”
“應該……大概……呃……”從一開始的笃定,到兩個小時後仍無收獲的困惑,今劍皺着臉,“按理來說既然畫下來了那就沒問題啊……”
“我想起來了!”平野藤四郎拍了下手心,“昨天不是投影日嗎,也就是說本丸外的地形被重新投影了一次,按圖找根本找不到啊!”
沉默。在場的短刀付喪神們終于想起了這一茬,厚藤四郎一松手,風就把這完全失去用途的地圖吹走了。
“什麼是投影日?”雖然未來的自己在這裡生活了七年,但對宗次郎來說還是完全陌生的名詞,他歪頭疑惑地問。
“原因好像是豐富本丸物資,讓付喪神和審神者不會因長期留守感到無聊做的地形更改,按真理大人的話來說就是……豐榮?”平野解釋道,“嗯,反正就是為了加強一點新奇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随機将本丸外的地形景觀利用投影改變,裡面的物資也會變化。”
“審神者可以關閉這個功能來着,可惜那次出陣之前剛好開啟了……”厚藤四郎聳聳肩,“真是巧合。”
“啊——也就是說我們上次看到的很神奇的花完全找不到了吧。”今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明明在晚上也會發出很柔和的光,看着就覺得很舒服,我問過石切丸殿下,他說可能會是非常珍貴的靈草……”
“……”宗次郎眨眨眼睛,“當時為什麼不摘下來呢?”
“因為那時候還隻是一朵小花而已,再留着長大一點帶回去給主君看會更好吧,要讓主君看到最好的東西才行。”今劍皺着眉頭,和其他人一樣蹲在地上,垂頭喪氣地撐着臉,“主君大人,如果有那個花的話會不會快一點醒過來……”
“你們都很喜歡禦主啊。”“你不喜歡嗎,那可是非常溫柔又靠譜,會和我們一起玩的主君大人……你還記得嗎?”
短刀們都看向了他。在他們的觀念中,忘記主君的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們愛着主君,因此主君才愛着他們,這個循環缺失了任何一環都是天大的災禍,而這種痛苦隻要稍微想一想就會讓同理心強,一直被長輩的愛包圍的他們感到難過——所以此時看着宗次郎的眼神中沒有惡意或是指責不解,而是擔憂和關心同伴的神情,讓幼小的從者臉上本來無所謂的笑容慢慢沉下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提起笑,“我記得哦,雖然不太清楚,但和禦主的經曆還是有印象的。”
“隻是有印象嗎?”短刀們都可憐起他了。
“畢竟我也隻在病房裡見過她呢……沒真正說過話,那些記憶怎麼能說是我?”宗次郎撇下眉毛移開目光。
“那這樣也沒辦法了,等主君醒過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玩吧。”平野貼心地為同伴解圍,“來森林的目的還是為了找能探病的東西吧,就這樣坐在這裡可不行。”
“是啊……”今劍站起來,宗次郎背着手,突然插入話題:“但是我有辦法哦,找那個花。”
“哎?”短刀們又齊齊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雖然我和禦主還不熟悉,但為她找靈草的話,還是很樂意的,我也想早點和她說上話。”他笑嘻嘻地說,“找不到的東西就說明它在跟我們捉迷藏,隻要我們答應跟它玩,就有機會找到。”
“你在說什麼,花不會說話吧……”厚藤四郎二丈摸不着頭腦。
“會不會呢?”含糊不清隻是歪着腦袋這樣說的孩童,讓作為付喪神的短刀們也慢慢意識到了些古怪,這是孩童本性中的一部分。平野藤四郎試探性地問:“真的……嗎?”
“我來當鬼吧。”宗次郎在樹蔭下攤手,“要是你們想找到它,就過來跟我拍手好了——不要數有幾個聲音哦。”
短刀們互相看了看,覺得怪異,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最後還是決定相信這位年齡倒退回去的同伴。今劍第一個故作輕松地過去,和宗次郎攤開的手拍了一下。
“一個。”他說。
厚和平野也過去,分别在兩邊手拍了一下。
“兩個,三個。”他還是這個笑容。
空曠的林地上,模糊的,像是被蒙在什麼地方發出來的掌聲,在孩子們的沉默,鳥聲和樹葉的嘩嘩聲中響了起來。
“四個。”宗次郎雙手合十,鼓了一下掌,“加上我,就五個了。”
“齊了哦,數到十,貓快點躲起來,鬼要捉人啦。”宗次郎明明隻是善意如玩笑般的提醒,短刀們卻後背發涼,像是有什麼在身後追趕一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兩個跑着離開這塊空地,周圍的草叢細細簌簌地響,又很快安靜下來,“一……二……”
“……十。”
風吹過,空曠的林地上沒有了人影。
——十分鐘後,幾乎是以出陣時速度蹿到樹上,氣喘籲籲的今劍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太大了,實在是有些丢人。他氣喘籲籲地将後背靠在樹身上,四處看看,發現自己已經跑進了很深的地方,同伴們也不知道分開跑到哪裡去了。
“……唔……”汗被吹幹時,有種發冷的感覺,今劍抓了抓腦袋,“怎麼回事啊,明明隻是個遊戲而已……他們找得到我嗎……”
短刀付喪神在樹枝上晃着腿,看向本丸的方向,好像真的有點遠了,捉迷藏應該劃定個範圍才是吧,這要捉到猴年馬月去?可是想起當時自己同意的時候,什麼都來不及問,說開始就跑了,奇怪至極。他歎了口氣,卻還是遵守了玩耍的約定,在樹上等着同伴們過來。
樹上視野很廣,被山風吹着,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覺得好寂寞,要不要喊一聲呢?今劍心裡這樣想,與此同時,有隻手從背後碰了一下自己,短刀付喪神哇地拔出了本體刀,一跳跳到了樹枝的尾巴上去。
“……”宗次郎的手停在半空,然後笑了笑,“找到你了喲。那裡很危險吧,快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今劍看着他,剛才那種發怯的感覺又蹿上來了,于是小小聲地嗯了一聲——如果他能聯想得更多一些,就會發現如今的宗次郎給他的感覺就像淨化儀式上的石切丸一樣,他現在的反應是相當自然的,腳踏實地的孩童面對着祭祀獨有的尊重——等他和宗次郎從樹上下來,才發現樹的背後,他看不見的視野中,厚和平野已經被鬼抓住了,正在草地上盤腿坐着,尴尬地朝他招招手。
“沒想到還沒跑幾步就被抓了……”平野撓了撓臉頰,今劍感覺到一種真正在玩遊戲的感覺,不知為何松了口氣,也放松下來,和往常玩遊戲勝利一樣自豪地叉腰:“看來我是藏得最好的哇!”
“沒有哦。”宗次郎眨眨眼睛,“我們現在要去找第四個。”
空氣一下子凝固起來了。
“那,那個……”厚藤四郎抽抽嘴角,“你其實是想讓我們換個心情再找吧,呃,效果很好啦,我們可以正常去找其他替代的東西的。”
平野藤四郎不停附和着點頭。
“……不行,我們可是在相當認真地玩遊戲啊!”宗次郎嚴肅地說,又有些失落,“你們不喜歡捉迷藏嗎?”
孩子們互相看了看,今劍猶猶豫豫地說:“其實,也挺好玩吧。”
藤四郎家的兩個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最後也拗不過另外兩個人,于是點點頭。宗次郎重新笑起來:“跟着我哦,我們去找第四個。”
他們繞過了一個大湖,是本丸的反方向,還要更遠的地方,短刀們都以為自己快迷路了,但鬼卻不偏不倚,像是被什麼指引着往一個方向走去,隻有遇到實在不能繞過的東西時才會換一條路。他們一個挨一個地走着,鬼領着被抓到的貓,巫者領着玩鬧的童子,影子連着影子,這樣的帶領,是會讓參與其中的人,心中都生出一條隐晦的線來。
走到終點時,所有人心中的線就被扯了扯,不約而同地看着草叢中,一個走過去可能都會忽略的角落,那棵被尋找着的靈草就立在那裡。花瓣是最柔軟的絲綢,被陽光照着的時候,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明明隻是一朵花而已……”平野捂着嘴小聲地說,“奇怪,它看着好開心。”
鬼心滿意足地拍拍手:“找到了哦。”
花搖晃了一下。
“等……”厚沒來得及抓住他,宗次郎就已經走上前,折下了花,憐惜地護在手中。
“捉到你啦。”他閉上眼睛,用手心撫了撫花瓣,“晚安。”
遊戲結束了,在場的孩子們心中同時意識到這件事。
“約定就是約定。”宗次郎将花放在今劍的手上,“你看,它就是在跟我們玩捉迷藏吧。”
“好神奇……”今劍喃喃,“捉迷藏還可以這樣用嗎?”
“可以啊,這是神的遊戲,誰都可以參與進來。”他說着這樣很不得了的話,“尤其在山上森林這樣的地方,我是最擅長當鬼,也是最擅長當貓的那個。”
“卑彌呼小姐說過差不多的話欸。”平野回憶道,“我們玩捉迷藏的時候,她說我們的方式不對,人類孩子不是這麼玩的。”
“你們是怎麼玩的?”“唔……就是普通地藏起來啊。”“然後等着被找到嗎,不會害怕自己不被找到嗎?”“怎麼會,我們肯定能找到彼此吧,再者,找不到就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