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眨眨眼睛,她的身世倒是很明朗,她是在邊境被師父撿來的孩子,父母兄妹皆死于妖族之亂,她記得她和她的家人長的還挺像的,應該不是抱錯什麼的。
但裴西來說她身上有人皇的氣息。
人皇天定。
蒼玄的“天”一般有兩個意思,一是指飛升之後的仙界,二是指蒼玄自己的天道。這裡的“天”當然是指後者。
數萬年指定姬氏一族帶領凡人跋山涉水,開辟道路,建立城邦,從此便被天道指定為人皇。這數萬年時光往複,人間政權各種更疊,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姬氏一族的人皇之尊。
可以被架空,可以被忽視,但不能被取代。
但也有那種自身能力特别出衆的人皇,在拿回權利的同時,将蒼玄帶領上了一個又一個新高度。
末代人皇姬盛,就本應該是這麼一個人。
不過八百年前人皇伐天,将姬氏一族的榮耀都付之一炬。仙人們親自下凡,斬斷了天道與人道之間的聯系,從此蒼玄再無人皇。
“我聽聞姬氏一族無法修煉,雖得人道之力加持,擁有無上偉力,但自身壽數有限。而明月殿雖可以修煉,卻和人皇有同生共死的契約。”
謝逢雪半耷拉着眼,看着裴西來,神色明晃晃地寫着:你怎麼還沒死?
明月殿是對人皇伴侶的尊稱,也不知道姬氏與姜氏怎麼操作的,曆代明月殿都出自姜氏。
若人皇非要找個别的氏族的伴侶,那也不能被稱為明月殿,而是被喚作阙盈殿。
裴西來說他是人皇未婚夫,那定然是與當代人皇簽訂契約之人。
這玩意兒是血脈契約,是先定下人皇,姜氏一族血脈共鳴,再選出明月殿。他自己能活幾百年,那說明當代人皇也至少活了幾百年。
裴西來面無表情說道:“你們想問的問題我不知道。”
沈思言問:“那你知道當代人皇是誰嗎?”反正他是不相信長夏是人皇的。
裴西來道:“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她還活着,并且會在某一天重新君臨。”
因為這是他存在的意義。
三尺道的劍修不會勾心鬥角,但有時候,直白比謊言更傷人。
他到三尺道第一天起,裴渺一就告訴他,他是為另一個人而生的,他的修為,他的劍術,甚至于當年裴渺一在那個山崖下面撿到他,都是因為那還未君臨的人皇。
他甚至沒有見過她。
“我一直在好好地當裴西來,将來也會好好地當姜溯。但我有時候也想看看,不當裴西來,不當姜溯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
然後這些情緒在遇見阿葵之後,噴湧而出。
“你們看,我和她多般配,她不想當怨女,我也不想被困在三尺道。”
“給你們一路惹的麻煩我很抱歉,釣雪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我并感到不後悔。
阿葵一直覺得是她的原因我才失了修為,因此一直想辦法補救,我勸不動她,隻能由她去了。
我知道釣雪劍意并不能讓我重新拔出不堪言,但我還是做了。姜氏有秘法,獻祭真靈便能回溯一小段時間,那時我在想,釣雪劍意被取出後,四方劍陣若是出了問題,總歸還有我這條命去填。”
若是能這樣死去,總歸也是他所期待的。
長夏心裡未起絲毫波瀾,她沉聲道:“你是在利用她。”
裴西來一愣,旋即苦笑道:“是,我懦弱到不敢自己去反抗,拿阿葵當做借口。我很卑鄙。”
“所以你們不要遷怒于她。我會回三尺道,該打該罰我都認,以後也不會再做脫軌的事情,隻求能保她一命。”
夜風吹得衣裙獵獵作響,長夏挽了個劍花,将裁壽收了回去。她背着手,落到了裴西來面前。
她其實對這兩個人的愛恨情仇并不感興趣,也并不在意那個小妖怪的生死。畢竟這兩人隻是任務中的過路人,而小妖怪也不能說是遭受無妄之災——她确實做錯了一些事。
但是裴西來說她身上有人皇的味道,這讓她很感興趣。她肯定不是人皇,那人皇定然是她親近之人,所以才會沾上味道。
長夏恰巧是個護短的人。
她偏過頭,問還在屋頂上的謝逢雪道:“師兄,你知道當代人皇是誰嗎?”
謝逢雪回答:“人皇命途被人道氣運所掩,左衾也算不出來。”
長夏:……不行便是不行,那左衾做筏子幹甚。
而後她看向了裴西來。
“人皇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有沒有法子感應到她。”
裴西來略一沉吟,“根據古書記載,能。”
“夠了。”她伸出手,幻化出一枚古錢币,往上抛了抛,穩穩當當落在手心後,又将之遞給了裴西來。
“你的阿葵我可以幫你保下,作為交換,随身帶上這枚錢币,在你在遇到人皇之後,截一縷氣息進去。”
沒人能算到人皇是誰,那麼除去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知情人,裴西來将會是最先認出人皇是誰的人。
但同時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整個蒼玄想保人皇的和想殺人皇的一樣多,裴西來不像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他們能知道他的身份,别人自然也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