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弱者天生就是來挑戰強者的,這說明你是年輕氣盛的挑戰者,你應該高興。”長夏平靜說道,她收回目光,“走了,今天食為天老周親自下廚,遲了就搶不到他的菜了。”
沈思言沒動。
長夏回頭望着他:“請你?”
沈思言從善如流:“好的,我要點那道‘鳳凰于飛’。”
長夏:……
我請你走,不是請你吃飯啊!
因為是自己師父的葬儀,藏鋒山所有弟子都被拉出來接待客人。他們幾百年幾百年不下山走動,和人能聊的話題也沒多少,隻能尴尬地寒暄。
等長夏走進食為天的包間的時候,一個二個都累得東倒西歪。連梨白也趴在桌子上不想說話。
沈思言樂不可支道:“看吧看吧,平時不和人溝通,現在成這樣了。”
梨白有氣無力道:“沈師兄,你不累的嗎?”
長夏冷笑一聲:“他當然不累,他在雲上樓閣躲了一天懶。”
沈思言反駁:“你不也是?”
長夏:“我今天招呼了那麼多客人你沒看見?”
沈思言:“還不是說兩句話就走。”
長夏:“我師父沒了,誰忍心多打攪我?”
沈思言看向了包間裡東倒西歪的幾個人。
長夏:……
“我現在天下第一。”
沈思言:……
所以就仗着别人打不過你,你就對誰都臭着一張臉是吧。
不過……好像也沒什麼不行?
都第一了還跟人那麼和氣幹什麼?那這第一不久白當了嘛!
等一天忙完,道别了自己的師弟師妹回山頂木屋,長夏看到空蕩蕩的另外兩個屋子,她才有幾分師父和師兄真的不在了的切實感。
白天的雲亭太過熱鬧,大家嘻嘻哈哈的,好像悲傷便不存在。
葬禮便是這樣的東西。
長夏正準備熄滅自己房間的燈,準備睡下的時候,門忽熱被敲響。
是靈瑤。
她抱着枕頭,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外面。衣服都被劍氣劃出幾道口子。
除了梨白,就數她入門最晚,加之不喜歡修習法術殺力,她對藏鋒山頂的劍氣還是有些無可奈何的。
靈瑤指了指長夏的床榻:“師姐,今天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長夏一愣,側身讓她進來。
“當然可以。”
靈瑤是幾個師弟師妹裡面,膽子最小的一個,或許是獨自一人從世外到蒼玄,又或許是晨星山帶給她的不好回憶。
她對這個世界一直都有深深的不安。
師父這百年來一直很忙,靈瑤相當于是長夏帶大的。
她也是所有師弟師妹裡面最依賴長夏的一個。
靈瑤規規矩矩把床鋪好,又借了廂房洗漱好,換了身衣服才敢躺在長夏床上。
這一套流程她做的很熟練,被晨星山的人抓走,又被長夏救回來後,靈瑤就像這樣賴在長夏身邊很長一段時間。
師姐一向是溫柔的,和氣的,好說話的,她不會拒絕一個受了傷害,膽子很小的師妹,直到長夏去遲晝海當值,靈瑤才在山腰建了自己的屋子。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回到了這裡。
靈瑤睜着眼睛,側過身子看向長夏。
“師姐,你是不是很難過?”
長夏回問道:“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靈瑤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響起。明明是女孩兒間的私密話,這次連隔音術法都不用布下了,山上現在也就她們兩個人。
“師父也好,左山主也好,他們都是師姐很親近的人。”
靈瑤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歸屬感,大逆不道一點地說,其實師父啊,左山主啊,他們的離開對她并沒有太多的觸動。
她唯一會在意的是,她的師姐會因此而傷心難過。
靈瑤等了許久,才從黑暗中等到一聲輕笑。
“難過,但是難過沒用。”
靈瑤眨了眨眼睛,她看不見師姐的模樣,也無從猜測師姐現在應該是什麼樣的情緒。
她忽然伸出手,抱住了長夏。
長夏驟然一僵,然後溫聲問道:“怎麼了?”
靈瑤顫着聲音:“師姐,我害怕。”
長夏不知道靈瑤具體在害怕些什麼,但這并不重要。
她隻是輕輕拍着靈瑤的背,安慰說:“别怕,有師姐在呢。”
靈瑤低聲應着。
她垂着眼眸,想起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她剛到這裡來,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就被晨星山的人強行帶走。
他們說她是天命。
但晨星山的瘋子們就是研究天命的。
他們自認為給她安排了最好的一切,但她就像是被關在華麗的牢籠裡,一波又一波的占師像是看猴子一般來看她。
那種虔誠的渴望與肮髒的欲念夾雜在一起的眼神,讓她覺得惡心。
師父帶她回藏鋒山後就忙着繼續去拯救弱小,高高在上的左山主也不會在意這弟子間些細枝末節——或者他還樂見其成,樂于看到那群被命運鎮壓的瘋子們能研究出怎樣的天命。
至于大師兄,呵,就算才認識幾天,她就已經知道,隻有在高興時,這位師兄才樂意裝出幾分溫柔的假面。
隻要她不死,他才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