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吉他,挂到身前。
可過兩秒,他又脫下,決定:“我不唱了。”
黃詩吟勸他:“唱吧,你班上同學都在呢……而且主持人都報完幕了。”
國際班的同學也聚過來,有人說:“璇姐,你勸勸馳哥,大家都盼着聽壽星唱歌呢。”
顧璇還沒開口,許馳冷聲打斷:“場子都是我包的,我臨時不唱了能怎樣?”
班上同學安靜了,顧璇臉色也僵硬。
“我去找人。”他轉身就走。
走出兩步,他又回來,一把拽過黃詩吟的胳膊:“你跟我一起去!”
黃詩吟心髒驚跳,沒反應過來:“哎?”
身後同學又炸開了鍋。
“喲喲喲!”
“馳哥你到底喜歡誰啊!能不能給個準話?”
——台上有人上場了,不是許馳。
春好心跳平息。她收回目光。
秦在水擡擡下巴:“過生的是你同學?”
“嗯。”前面的話題終于揭過,春好松口氣,點頭,“他和我一起從初中升上來的。”
“宜城的?”
“對呀,你忘啦,去年你還請我們吃過飯呢。”
秦在水在腦海裡搜尋一秒,卻無端想起上次去她學校,那個在班門口一胳膊勾住她脖子的男生,看起來确實親密。
“那個小男生?”
“嗯。”春好說,“之前初中扳手腕,我還把他手掰折了。”
秦在水無聲“哦”了一下:“原來是他。”
說到這,春好卻像觸碰到什麼,又緊張起來:“那次請家長你還來了的,你記得嗎?我們拉過鈎,你要我答應以後都别和人扳手腕。”
秦在水淡笑,“我記性沒那麼差。”
“那你記不記得……”
她幾乎脫口而出。
話沒說完,“嗡嗡——”他手機震動兩下,是扶貧辦的工作電話。
估計是來詢問範鳳飛的事情的,秦在水把牛奶往她那推了推,語氣難得帶了指令:“牛奶喝完。我一會兒回來。”
“……嗯。”她話卡住,艱難應聲。
男人看她一眼,又站去燈帶邊了,幽藍和淺白的光線也再度攀纏上他。
春好脊背滲出一層薄汗,她喘口氣,差點就脫口而出,問他記不記合唱比賽。
他沒有來,是不是真的被西村的村民舉報了?是不是和她爸有關?她是不是牽累了他。
可這些東西又和棉花一樣塞在她喉嚨裡,她發不出聲音。
她隻有無盡沉默與慚愧。
……
黃詩吟看着前面走遠的秦在水,以及一個人坐在吧台的春好。
她喊了下身邊的許馳:“你要現在過去嗎?他資助人好像走了。”
許馳臉色微沉,隻有手垂在褲腿邊,緊緊捏着一個東西:“她不是來給我過生的嗎?為什麼她資助人也在?”
黃詩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盯着自己前面的地闆,“你想過去就去吧,不是想把發卡送給她嗎?”
“我不送了。”許馳心裡又堵又氣,轉身把兜裡的發卡扔進垃圾簍。
黃詩吟都來不及阻止,就見一個亮閃閃的小禮盒墜進了垃圾袋:“你舍得?這個好貴的。”
她來得早,知道這是下午唱k的時候,許馳悄悄離席去樓下商場買的,僅僅因為最近春好劉海長了擋眼睛。
“詩吟。”許馳出聲。
“嗯?”
他自嘲:“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勝算?”
黃詩吟心裡發絞,不知該怎麼答。
她很想把他喊醒,告訴他春好不會喜歡他的。因為秦在水早在他之前就出現了,甚至是因為秦在水,春好才會來到宜城,才會和他們遇見,你再怎麼追趕,也比不上的。
“算了。連你都不願回答我。”許馳轉身走遠幾步,他手插進兜裡,似乎摸到什麼,又返回來拿出另一個小禮盒,“下午買發卡的時候,順路給你買的,給你。”
他把東西塞到她手裡,再次轉身走了。
黃詩吟心一酸,忽然就有點想哭,但她隻能喊住他:“那好好呢,你不送了?真準備就這麼丢掉?”
許馳高瘦的背影佝偻一下,他是想狠心丢掉,可身體卻快步返回垃圾簍,把扔進去的東西翻出來。
還好禮盒是幹淨的,裡面發卡也沒摔壞。
“……還是送吧。”他低聲。
等去學校了,等她暫時淡忘秦在水的時候,他再送吧。
-
秦在水挂斷電話的時候,蔣一鳴買完東西上來了。
“秦老師,”他把兩個紙袋依次遞給他,“這個是鞋子,這個是車裡那個紙袋。”
蔣一鳴挺好奇那紙袋裡是什麼,他年後複工的時候這紙袋就在車上,包裝精緻,随車攜帶。他以為是秦老師的感情生活有苗頭了,不想兩個月過去,這紙袋還沒送走。
秦在水接過,單手拎着:“範鳳飛後面要去協和做手術,你去聯系一下這邊的醫生,給他安排好。”
“是。”
秦在水看他一眼。
蔣一鳴明白是要支開自己,他立刻轉身:“我這就去聯系。”
不遠處,春好還坐在原位。
她微低着頭,腳踩在橫杆上,估計是鞋打濕的緣故,腳踝慢慢摩擦保暖;手指也攥在一起,不知在想什麼。
秦在水走過去:“手上凍瘡好了?”
他走路沒有聲音,春好被他吓了一道,後知後覺:“對,天氣暖和了。”
她又說,“還有你的藥,真的很管用。”
“就藥店裡的常見藥,冬天再長凍瘡可以自己買來塗。”
“嗯。”她心不在焉。
他沒有追問自己剛剛的半截話,但她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他。
春好有些想走了。
她跳下高腳凳,“那個,我回我同學那邊去了。”
“行。”秦在水也起身,送她返回。
春好手插在口袋裡,一副自我封閉的姿勢。
她走出幾步,路過某塊暗色玻璃,瞧見他的倒影,才發現他居然還落後半步跟着。
春好心一揪,瞬間回頭:“你不回去嗎?”
“回的。”他把手裡東西遞給她,“這個你拿上。”
春好眼睛睜大,完全不知道他是從哪變出來這麼大兩個紙袋。她接過來,先打開一個,居然是鞋盒。
“鞋子?給我的?”她沒反應過來。
“嗯。”
春好張了張口:“可,你給我鞋子幹什麼?”
她說着,發現漏洞,驚訝擡頭,“不對,你怎麼知道我鞋碼的?”
“……”秦在水被短暫問住,他簡短略過,“猜的。”
他在一線做了幾年的山區扶貧工作,給小孩分物資的時候,目測衣物鞋碼大小就是第一堂必修課。
“你鞋子都是濕的,你不難受?”秦在水說。
春好心髒像突然被人捂了一下。她當然有感覺,她一直都很冷很難受,但慢慢,好像也習慣了。
她黑漆漆的眼睛就這麼看着他,某一瞬,竟有些沒來由的鼻酸,因為沒有人能細緻到他這種程度。
“那這個是?”她打開第二個。
裡面是圍巾和手套,淺綠和奶白的配色。
“你的新年禮物。”他說,“本來準備年後給你。但工作緣故,一直在山區裡考察,沒時間來武漢。”
春好眨眨眼,她伸手進去戳了戳柔軟的圍巾。
好溫暖。
她忍下眼裡的水霧:“可現在已經春天了。”
“那就等今年冬天再用。”他莞爾,“應該不會過期。”
“……”春好破涕為笑,她咬着唇,眼睛閃閃的。
“謝謝。”她說。
秦在水下巴指指衛生間的方向,“把鞋子換了再走。”
他說:“外面雨沒停,你穿濕鞋子回去,容易感冒的。”
“其實也還好。”春好伸出另一隻胳膊,秀肌肉一樣,“我身體好,幾乎不生病。”
她終于笑起來,眼睛也彎彎的,像草木複蘇,恢複從前輕快率真的小模樣。
“看你自己。”秦在水也不多勸。
他隻牽牽嘴角:“和同學好好玩兒,别落單。嗯?”
遠處,蔣一鳴的身影出現在内場門口,他正在那兒候着。
秦在水最後看她一眼:“走了。”
春好卻鬼使神差追上去:“秦在水。”
他回頭。
“那你……後面還在武漢嗎?”
她其實想問她下次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但實際上很多時候,她隻是得知和他在一個城市,她就已心滿意足。
“我是說,過幾月就暑假了,我……”她盯着他腳下的地闆,腦袋混沌地尋找借口,組織語言。
秦在水卻聽懂了,可惜:“後面我應該不在這邊了,集團裡有事,得回北京。”
“北京?哦……”
她失落,抱着兩個紙袋,臉襯得小小的。
秦在水:“你要補課的話,給我打電話,我讓一鳴來給你報名。”
春好不是這個意思,但也隻能應下:“好。”
秦在水無言一笑,他轉身又走進那道幽藍光線裡,消失在内場門口。
春好望着他。
北京。
她想,要是她也有機會去北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