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水走出俱樂部,蔣一鳴跟在他後面。
下了電梯,司機已經把車開上來了,拿了傘立在門口,見他出現,便撐開傘護他上車。
蔣一鳴依舊坐去副駕,好奇:“沒想到春好小朋友也在這兒。”
他這才知曉,那紙袋和鞋子都是送給她的。
秦在水:“她和朋友來玩兒。”
“難道是男朋友?”蔣一鳴八卦,“春好小朋友模樣可不差,現在好多男生都喜歡這種勁勁兒的女孩子。”
秦在水沒答。
玻璃上的雨水縱橫交錯,他有些凝神。
他沒問她這些,也不在意她是否早戀。
隻是這幾年兩人雖不算常常碰面,但一年到頭總能見上一次,離開最久的時間也就他回北京調查述職那兩年。
現在她念高中,模樣一比一長大,他卻覺得,她有時并不開心。
可惜這個問題太無解,對于她這種山區出來、漂泊無依的小孩子,值得開心的事,終究是少之又少的。
前面,蔣一鳴又加了一句,“哦對,春好還不喜歡我叫她小朋友。”
秦在水聞言回神,笑了:“她不喜歡你叫她小朋友?”
“是的。”
秦在水牽牽嘴角:“她從小就這樣。”
莽撞,偶爾霸道,大多數時候又挺可愛。
車上了高架。
雨夜裡,城市被風雨吞沒。
秦在水忽而道:“一鳴,北大假期一般有什麼對接中學的活動?”
他對學校裡的事務并不熟悉。他是副教授,但工作重心都在扶貧研究院和集團裡,早年還有精力帶帶學生團隊去山區做調研,但這幾年也不再帶人了,偶爾學院以他的名義開選修課,也會由其他老師代上。
“就北大的話,一般是寒暑夏令營,或者一些研學團隊,有其他大學過來的,也有各地高中過來的,這得看具體怎麼談,或者看贊助商。”蔣一鳴說。
空氣安靜少許,蔣一鳴反應過來:“您是想……”
秦在水看着窗外,良久才道:“你明天派人去院裡談談。”
“是。”
-
春好回到半圓沙發那的時候,人明顯地少了一半。
許馳坐在中間,看她一眼便低下頭撥吉他,詩吟也還在原位。而環視一周,顧璇和她的朋友卻都走掉了。
剩餘的人看見她,相互遞了個眼神,安靜數秒才恢複交談。
春好感知到氛圍的變化,但又不知哪變了。
她依舊坐去黃詩吟邊上,手裡還拎着兩個大紙袋。若在平時,詩吟一定刨根問底,可此刻她沒問。
兩人坐在一起,各懷心事,各自沉默。
九點不到,生日會草草結束。
外面雨停了,夜色水洗過似的。霓虹裡,一樓奢侈品的廣告燈仍舊雪亮。
幾人站在商場街沿的樹下,晚風吹過,樹葉上的積水滴答掉落。
春好仍拎着兩個紙袋,她依舊沒換上幹淨的新鞋子。
她舍不得。還是穿濕的吧,穿着穿着就幹了。
許馳揮手送走同學,隻剩春好和黃詩吟。
最後一輛白色保時捷停在路口。
他回頭看她倆一眼:“上車吧,家裡司機去送同學了,我媽接我們回去。”
許馳拉開後門,春好和黃詩吟挪上車。她手裡的紙袋太大,不好放,許馳徑直拿過。
春好忙避開:“不用……”
許馳冷着臉強硬地拎過,塞進後備箱,他才坐去副駕駛。
門“哐”地一聲帶上。
春好蹙眉,他卻一言不發。
前面,一位優雅漂亮的女人從駕駛座轉過來,是許馳媽媽。
她看了眼許馳,才往後看她們,親切招呼:“詩吟,好好。”
春好和黃詩吟忙答:“許阿姨好。”
許馳則面無表情看着窗外。
許馳媽媽察覺到兒子的情緒,往後笑:“玩得還開心嗎?有不周到的地方多擔待。難得有從宜城一起升上來的,又是好朋友,你們三個一定要多聯系多說話。”
“媽。”許馳不悅,“還回不回去啊,再唠天都亮了。”
“嘿你小子。”她伸手去擰許馳耳朵。
許馳吃痛,身體都跟着提起來:“媽媽媽,再捏耳朵掉了!”
春好被逗笑,她簡短抿了下唇,可目光滑過,卻看見身邊的黃詩吟望着許馳。
她眼裡閃着微光,滿是憧憬,也不知是憧憬這樣輕松的家庭關系,還是憧憬她喜歡的少年。
春好心一扯,立刻收回視線,當做沒有撞見朋友的秘密。
前面許馳媽媽收手了,車駛入車流。
許馳揉着耳朵,抱怨:“您能不能揪輕點,耳朵都發燙了。”
許馳媽媽隻當沒聽見,邊開車邊問:“馬上升高二得分文理了吧?你們準備怎麼選呀?”
許馳正想阻止,春好已經開口:“我應該會選文,我數學不好,背書倒還行。”
許馳媽媽微妙地看兒子一眼,許馳閉上嘴。
“背書行啊,那确實得學文。許馳就是不愛背書——詩吟呢?”她繼續問。
黃詩吟被點到名,慌忙低下頭:“我……我不知道,我應該會聽我媽媽的。”
許馳媽媽點點頭,沒往下問了。
晚上車流不多,半小時就到學校。
春好和黃詩吟道謝後下車。
許馳也下來,從後備箱拿出那兩個紙袋還給春好。
春好去接:“多謝。”
許馳沒應,他手下用力,春好拿不過去。
“你……”她擡頭。
許馳這才松手,甚至故意笑了下:“他送的東西就這麼重要?”
春好狠狠一怔,她眼睛瞪大。
倒是他身後的車窗降下,許馳媽媽俯身喊:“詩吟,好好,下次來我們家玩啊。不用客氣,正好給我督促許馳學習。”
“好的阿姨。”春好立刻和他錯開視線,往車裡應聲。
黃詩吟也說好,揮手:“謝謝阿姨,阿姨再見。”
“诶,再見。”許馳媽媽溫柔微笑。
許馳上車了。
車窗升起,借着防窺膜的暗度,他又忍不住看向外面。
春好和黃詩吟一前一後走進學校,她落在後面,身闆瘦削直挺,短發在夜色裡飄揚。
可他又看見她抱在手裡的紙袋,以及剛剛自己失控的那句話。他心裡沒滋沒味。
許馳媽媽打轉方向盤,車駛上大路,笑話他:“怎麼,沒巴結到喜歡的女生,不開心了?”
“媽!”許馳差點跳起來,他另一隻沒被捏的耳朵也紅了。
“人家喜不喜歡你哦?”許馳媽媽說,“人家要沒那個意思,你就别打擾人家了。多好的兩個朋友啊,别搞得大家都難做,最後朋友也當不成。”
許馳面色難看,像被這話錘了一拳,他不說話了。
……
春好和黃詩吟回到宿舍。
今天周日,明天又上課了,宿舍裡大家都在。
春好收拾着紙袋裡的鞋子和圍巾,有舍友認識:“哇,這誰送你的?這個牌子國内還沒有的。”
春好笑一下當做回應,但沒說。
“不會是許馳送你的吧?”有人問。
“當然不是!”春好說着,看了眼黃詩吟。黃詩吟也看着她。
其餘室友則問生日會好不好玩,國際班有錢人多不多,以及級花顧璇是不是真的在追許馳。
大家七嘴八舌,隻有她們倆一言不發。
最後,黃詩吟她媽媽打來電話,她拿起手機出去了,留春好一人面對室友。
“聽說許馳想藝考當歌星?真的假的?”有人問她。
春好無法回答:“我不知道。”
“哎呀你們和許馳真的是一個初中的嗎,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室友們打聽不到八卦,散開了。
春好則繼續起身收拾東西,她又摸一摸秦在水送給她的圍巾,上面像還殘留着熟悉的香味。
她把臉在裡面埋了埋,汲取力量。
一直到快熄燈的時候,黃詩吟才進來。
春好正趴在桌上寫東西,她看見她,直起身想喊她。
但她很快地走進衛生間,洗漱完,爬上床了。
春好啞口,也隻好收起信紙,上床睡覺。
燈熄滅。
宿舍陷入墨藍色的黑暗,隻剩陽台的窗子散發着幽幽的亮光。
舍友們都有手機,各自鑽在被子裡,享受最後的熬夜和放松。慢慢,手機屏幕的熒光也看不見了,隻有呼吸聲起起伏伏。
春好仍盯着天花闆。
她回想今天各種細節,發現好像真的和顧璇說的一樣。
詩吟是喜歡許馳的,而許馳,應該是喜歡她的。
她翻來覆去,最後從被子裡支起身。
“……詩吟,你睡了嗎?”
她隔着蚊帳,小聲朝她的方向喊。
“詩吟?”她用氣音又喊了一聲。
空氣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