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次春好在走廊上暴擊隔壁體育生并勒令其脫衣服後,流言暫時消停了。
體育生被人笑話了一陣,躲風頭似的一周都沒在學校出現。
反倒春好人氣一路上升。
這一層很多女生都被這個體育生開過玩笑,可惜他拿獎太多,告訴老師也無可奈何。
這次他出了洋相,大家都覺得大快人心。
那段時間,每天都會有外班的女同學來給她送糖果和旺旺仙貝,也有人圍在她課桌邊說話,摸摸她可愛的短發;甚至有時碰上許馳來,他仗着人多,也這麼大大咧咧進班坐在她前桌的空位上。少年托着腮看着春好,陽光燦爛裡,一起說說笑笑。
等許馳一走,大家更興奮了,七嘴八舌:“你和許馳在談戀愛?還是你……和黃詩吟一起?這是真的嗎?”
“可看剛剛許馳的樣子,不像顧璇那邊傳的那麼……糟糕呀。”
“許馳真的喜歡你?”
“肯定喜歡!許馳天天給春好端過早來學校。”
“那你喜歡他嗎?”
春好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她不知怎麼解釋,也無法告訴她們,她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喜歡到願意用一切去交換的人。但現在,好似說出什麼都會讓這個誤會陷得更深。
她回頭去看黃詩吟,下課時間她也在座位上寫題。
“好啦好啦,我們不問這個——春好你發質好硬喔!我那裡有護發素小樣,我下次帶給你。”
“我也有很多護膚品的小樣,也給你!”
春好沒被這麼多城市裡的女孩子關注過,大家都好熱情,她受寵若驚。
但她沒有要大家的東西,禮貌拒絕了。
黃詩吟聽着那邊叽叽喳喳的聊天聲,現在的春好被團團圍住,她隻能在縫隙裡看見她瘦削的身影。
黃詩吟有些心酸,可她也是為她高興的。
她知道她從初中開始,其實都不太能融入同學。她不懂明星、動漫、彩妝色号,也不了解權志龍和泰勒斯威夫特。
她看着是到了城市,實則還困在那座脫節的山村裡。她是孤獨的,像疾風中的勁草,或許剛烈,但絕不高冷,甚至還有點憨憨的。她能被其他同學喜歡,這個機會來之不易。
而她也值得被更多人愛護,也值得……被許馳喜歡。
黃詩吟顫抖着呼出一口氣,看着書頁上許馳送給自己的金色書簽,準備就這樣把自己的心思爛在泥土裡。
-
六月,盛夏如水。
到底還是省内最好的學校,臨近期末分班,謠言徹底散了,大家都收了心,緊鑼密鼓備考。許馳也很少再來她們班。
這天,學校傳來好消息,和北大的研學夏令營項目正式落地,想要去的學生可以找班主任報名。
海報每個班都貼了一份。下課的時候,大家聚過去看。
“哎,去嗎去嗎?”
“好像還能參加自主招生。”
“得了吧,自主招生有屁用?”
“就去六天,交三千塊。這個錢,我瘋啦。”
……
也有想去的,偷偷記下,去找班主任報名。
春好站在人群裡。
她有點蠢蠢欲動。
三千,這個錢她出倒是出得起,隻是出完也就沒有多少餘錢了。
春好走回座位。
窗外,盛夏的氣息越來越濃,教室像處在一個透明的綠色玻璃罩裡。
準備繼續寫題,門口突然有學生會的人敲黑闆。
“貧困生去禮堂。發貧困獎學金了!”
春好知道是在喊自己,她揣上本單詞書,出去了。
有同學感慨:“真好啊,我也想當貧困生。每個月都有錢拿。還這麼輕松。”
黃詩吟坐在這位同學附近,她聽不下去:“想當貧困生你家裡先揭不開鍋好不好?”
那同學忌諱:“我随便一說,就你當真。”
黃詩吟說不過,臉紅了。
春好頂着太陽走到禮堂門口。
看見外面橫幅上“北大”兩個字,才知道今天不僅是發獎學金的日子,還是和北大的簽約儀式。
她心髒一跳。
那秦在水也來學校了?
她眨眨眼,蹬蹬跑進禮堂,可環視一圈,貴賓席裡除了領導,沒有秦在水的身影。
她意料之中地失落少許。
也對,他說過他要回北京的。
他常常在外地奔走,這次回家,一定會輕松一些吧。
春好抿抿嘴,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去排隊,等會兒就上台了。
不想剛站到隊伍裡,她就看見與她隔兩個身位的顧璇,似乎也是來領獎學金的。
她紮了高馬尾,站在人群裡低頭摁手機,是那時候最新款的iPhone5。
春好默默看眼禮堂LED屏上“貧困生”三個大字。
顧璇也看見了她。她毫不避諱,甚至朝她譏诮一笑。
春好莫名其妙,不懂她笑什麼,吃空額有什麼好驕傲的。國際班的人都這麼傻缺嗎?
她腹诽着,挪開了視線。
可領完獎學金獎狀下台的時候,顧璇擋住了她。
那次生日會她被許馳下面子的氣還沒消呢。
她笑:“聽說你想考北大?”
春好擡眼:“怎麼。”
上周外教鼓勵大家在黑闆上寫下心儀的大學,所有人支支吾吾不願暴露,要麼寫暗語,要麼打啞謎,隻有春好一筆一劃寫了個北京大學。在稀奇古怪的答案裡純粹得格格不入。
即便有人拿她當了好一陣樂子,看見她就喊北大學子,她也不為所動。慢慢,那些人覺得沒意思,也不開玩笑了。
“挺敢做夢啊。忙着談戀愛也不忘上北大。”
春好隻将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歪歪腦袋:“你不也一樣?忙着上學,還不忘替家裡讨好許馳?”
她說:“好像是許馳對你們家的生意有用,我沒記錯吧?”
顧璇睜大眼:“你……”不明白她怎麼知道這些的。
春好:“以後别在廁所說話這麼大聲。”
“……”
她又加一句:“我沒想聽你牆角,是你說話聲太大了。”
說完,她甚至點頭示意了下,因為秦在水教過她對人要禮貌:“沒别的事走了。”
然後錯開她往前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顧璇。
春好坐到觀衆席上,一會兒結束還得和領導拍照。
坐她後面的是外班的幾個人,過來充當觀衆湊人頭的。
一個男生看見她,往前趴到她靠背上:“喂,北大學子,你準備去北京研學嗎?不是要考北大?”
春好沒搭理。
另一個男生插進來問這個男生:“我記得你不也準備考北京的學校嗎?北航還是北理?”
“我?嗐!”他擺手,故作姿态,“我夢想确定了,就隔壁職校,我相中那了。”
他又去嘲笑春好:“诶北大學子,你到底去不去北大啊?”
春好這時回頭了:“我會去的。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去的。”
她說:“也祝你去想去的地方,别真考上隔壁職校了。”
那男生一噎,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又憋不出話。
春好背了幾頁單詞,擡頭,簽約儀式結束了。
領導們在合照,慢慢,領了獎學金的學生也陸續上台,繼續合照。
一切流程終于結束。
因為沒有見到想見的人,春好沒精打采。
再次走下台子,卻意外看見另一個人。
蔣一鳴和級部主任李老師站在靠邊的地方,兩人正在握手講話。
——“春好,快來快來。”李老師看見她,連連揮手。
春好走過去,喊人:“李老師,蔣、蔣……”
她目光看向蔣一鳴那,兩人見過好幾次了,但每次她都是蒙混過去,也不知到底該喊他什麼。
蔣一鳴笑:“你喊我一鳴哥就行。”
春好依言點頭:“一鳴哥。”
李老師看他倆熟絡的樣子,并不意外,畢竟春好是拿着秦在水的親筆推薦信進入的校園的。
“對了,春好,把這個報名表拿去填一下。”李主任把手裡的一沓表格遞給她一張,“北大暑假的研學夏令營,蔣秘書說你暑假不回家,不如借這個機會去北京看看。”
春好呼吸微滞:“北、北京?我?”
她慢半拍地接過表格,“……可這不是交錢才能去嗎?”
蔣一鳴:“在檔的貧困生報名,都由明坤集團出錢。”
他湊過來,低聲,“就是秦老師的公司,很有名的那個金融财團。”
春好張了張口,她看着手裡亮晶晶的白色表格,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主任轉向蔣一鳴,再次遞出手:“這次多虧秦教授幫忙,簽約才這麼順利,蔣秘書也辛苦了,您專程跑這一趟來看簽約儀式。”
蔣一鳴:“應該的應該的。”
李主任說完話,轉去另一邊見其他領導了。
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她:“回去表填好交給過來。”
春好暈暈乎乎點了頭。
前面,蔣一鳴的電話響了,他接起:“秦老師。”
春好登時擡頭。
蔣一鳴簡短地彙報了工作:“您放心,話都帶到了。”
話落,他看向春好,笑說:“還有,我在這兒遇到春好小朋友了。”
春好差點沒控制住表情:“……”
她怎麼又變成小朋友了?
蔣一鳴沖她眨眨眼,“好。”
他拿下手機遞給她,“秦老師要和你說說話。”
春好身體一癢,看見手機屏幕上正在通話的“秦在水”三個字,她手心發熱,幾分期待卻又幾分情怯地接過。
她耳朵貼上聽筒,明明沒出聲,他卻能确定她已經在聽了。
“春好。”他喊她。
聽筒裡,他那頭有輕微的嘈雜聲,也不知他是在哪。
春好放輕呼吸,也喊了他:“秦、秦在水。”
“要放假了?”他笑聲抽開。
“……嗯。還有一周期末考。”
“别有壓力。正常發揮。”
春好點頭,意識到他看不見,便又用力“嗯”了一聲。
“鞋子呢?還合腳?”他又問。
“合腳的。”
她其實隻試過一次,怕弄髒,沒舍得再穿了。
他似乎在參加什麼大場面的活動,沒一會兒就有幾個聲音傳進來,都喊的“秦總”;秦在水應該是拿開手機說了句什麼,而後走到了更為僻靜的角落。
這次,背景音沒有了,隻有他成熟的嗓音。
秦在水:“你要來北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