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像一場遮天蔽日的持久戰,當你想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離你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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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好回去後加上了鐘楹。
她二話不說轉過來1000元。是在北大研學時,她幫她拿外賣的跑腿費。
鐘楹:【說好一次一百的,差點都忘記給你了。】
鐘楹:【你走之前也不提醒我一下。】
春好盯着那抹黃色轉賬,不知為何,她心底冒出一點自尊心,可停頓數秒,還是收下了轉賬。
但又轉回去一部分:【我隻跑腿了六次,還你400。】
鐘楹:【好。】
鐘楹收了款,兩人沒再說過話。
春好看着賬戶裡多出的六百塊錢,沒有絲毫天降橫财的喜悅。
她隻是有些愣神。
她悄悄點開她的朋友圈。
微信才上線兩年,她的日常已經翻不到頭了。
照片裡,春好看見許多在北京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辜小玥的冷豔、辜小裕的狂妄,她想到那個世界裡的年輕人,泡沫缤紛,醉生夢死。
她無聲退出來,又點開秦在水的。
他的朋友圈就很簡單了,隻轉發一些财政部和扶貧辦的新政策,再者便是明坤下發的紅頭文件,沒有任何私人生活的痕迹,很模式化,也很樸素。
完全看不出他和鐘楹辜小裕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太低調了。
所以才給了她一種可以靠近,可以觸摸,甚至咬咬牙,可以海誓山盟的錯覺。
可惜比起那些纨绔子弟,秦在水這樣的人,明明是最不可能停留在她的生命裡的。
春好摁滅手機,黑色屏幕上出現自己的臉。
她也學着那天晚宴上的明星,嘟着嘴巴擠眉弄眼。
好醜。
完全不是她了。
她看見自己矯揉造作的表情,被這樣的舉動吓了一跳。
她趕緊坐直身,甩甩腦袋清醒過來。
春好放下手機繼續背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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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武漢下了幾場雨。
她和詩吟的關系依舊僵硬。詩吟躲她,也躲許馳。
就這樣在淅淅瀝瀝的秋涼裡,期中到了。
分科後第一次大型考,文科數學簡單一些,又沒有理化生,春好如願排進班級前列。
成績下來後,學校也跟着發了貧困生獎學金。
春好去禮堂領的時候,再次看見了顧璇,她仍在貧困生的隊伍裡領補助。
顧璇看見了她,怪異一笑。
春好不滿地看回去。
“都用上高奢圍巾了,還來領貧困補助呐?”她問。
春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個尖下巴室友告訴她的。
她在心裡嘀咕,你在國際班都領補助,好意思?
“怎麼沒見你和姓黃的一起玩了?因為許馳鬧掰了?”顧璇輕笑。
春好懶得搭理,低頭看單詞書。
“許馳生日的時候你們不還如膠似漆的嗎?”
“看來你倆關系也不咋樣啊。”
顧璇見她不說話:“讓我猜猜,應該是姓黃的不願和你玩了吧?畢竟她那麼喜歡許馳。怎麼忍得了。”
春好終于合上單詞書,擡頭對上她眼睛。
顧璇也挑了道眉,笑容精緻,隻是當她挑釁的時候,臉上的肉會跳。
她好像并不知道這一點。
春好誠懇:“你睫毛掉了。”
“……”
顧璇臉色一僵。
春好好心地指了指她肩頭:“在這裡。”
顧璇氣得直發抖,她從沒被人這麼羞辱過。
兩人領完獎學金,顧璇再次狠狠瞪她一眼,分道揚镳。
一直到周五,學校開期中家長會。
家長會下午第四節課開,第三節大掃除。
春好正在收拾抽屜,門口有人喊:“春好,去一下辦公室,班主任找。”
她應一聲,把手裡的草稿紙整理好,這些是用完的,上面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以及她寫下的秦在水的名字。
她随手把紙放在了桌面。
春好走出教室。
這日武漢天晴,地上雨漬幹了,深秋的陽光撒下,隻留下一堆堆枯枝敗葉,樓下學生嬉笑喧鬧。
她獨自望了會兒天,上樓走進辦公室。
一進去,春好最先瞧見顧璇和翻過她櫃子的尖下巴室友。
李老師不在辦公桌後,而是在靠牆的沙發上,茶幾上兩杯熱茶,他身邊還坐了個卷發老師,挂着塑料工牌。
“李老師,您找我。”
她在辦公桌前的陽光裡站定。
“來了啊。”李老師給她介紹,“這是省教育廳的劉老師,過來核查貧困生助學金的使用情況的。”
春好點頭,“老師好。”
“春好是吧。”劉老師目光看過來,“同學你好,我來就是問一下,你平常收到貧困助學金和獎學金後,都是花在哪些地方了?”
“就日常吃飯,買買紙筆和教輔資料。”
春好回答着,她看眼邊上的顧璇和尖下巴。
“錢有剩餘的嗎?”
“有。”
顧璇愉悅挑眉。
春好:“我課外一直在白沙洲打工,所以有時候能有剩餘。”
劉老師在本子上記錄了幾個字,“是這樣,我們接到同學舉報,說你拿學校的貧困獎學金去買奢侈品。”
春好眼睛瞪大。
她一霎轉向旁邊的顧璇和尖下巴,眸子發冷:“你們舉報的?”
顧璇有恃無恐;尖下巴則心虛。
劉老師嚴厲出聲:“不要起沖突,貧困助學金是國家的錢,如果你的用途和學習無關,那國家這個錢就浪費掉了。你同學舉報你也是好心。”
好心?
春好哽住,隻覺荒唐。
李老師看見她瘦削的身影,有絲心疼,她即便穿着厚重的冬季校服,也顯得人形單影隻。
他記得,她去年夏天從宜城來到武漢,還是自己值班接待的她。這一年裡,她就沒長胖過一點,幹活兒倒越來越利索。哪個小孩在她這樣的年紀,搬起東西來一句話不吭,一口氣不喘?她要是真有閑錢買奢侈品,怎麼不先把飯吃好?
這樣的舉報他替她壓下去過兩回,但顧璇不依不饒,直接舉報去了教育廳,仿佛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辦公室門開着,馬上開家長會,走廊上還在做清潔,學生們甩着掃帚來來往往。
黃詩吟從門口經過,她腳步一頓,看見辦公室裡的春好。
她還是一頭短發,像一隻小蘑菇。
可這個蘑菇現在垂着頭。
黃詩吟隻能看見她背在身後的,死死絞動的手指。
前面同學喊:“走不走啊?去清潔區了。”
“……你們先去吧。”
黃詩吟猶豫幾秒,留在了門口。
裡面,李老師為她争取機會:“春好,你說說情況吧。你是省裡認證的貧困生,有什麼緣由一定要和老師說。”
劉老師:“對,完整說一下,不要有隐瞞。不然,教育廳可能會取消你以後的助學金和貧困獎學金。”
春好大腦一白。
取消?
憑什麼?
她被這句話吓唬住,急道:“我又沒買奢侈品。”
顧璇:“不是你買的能是誰買的?難不成憑空變個人出來買給你?”
她轉向李老師:“主任,你不能因為是春好班主任就偏袒她吧?”
顧璇又把尖下巴推出來,“你說。”
尖下巴:“她……她确實有一條很貴的圍巾,國外的品牌。不清楚什麼時候買的。”
春好反駁:“你都不清楚來做什麼證?”
尖下巴被她一吼,瞬間噤聲,她其實有些忌憚春好,怕她真什麼時候悄沒聲兒地胖揍自己一頓,但顧璇又執意拉她做人證。她不能失去顧璇這個朋友,不然以後她再也拿不到免費的明星簽名照和演唱會門票了。
劉老師問:“圍巾是你的嗎?”
春好不說話。
李老師比她還緊張:“不是你的就快說。”
“……是我的。”春好握成拳的手松開,她聲音很低,“别人送我的。”
顧璇嗤道,“說個名字出來聽聽呗。”
春好張張嘴,她觸及到有關秦在水的事,明明是最珍惜的人,她卻跟喉嚨裡卡了針一樣,搖頭不肯說話。
“快說呀。”
李老師使眼色,希望她别意氣用事。
春好接收到李老師的意思,他想要她低頭,積極認錯或許隻停幾個月的補助,總好過全部泡湯。
她肩膀塌下去。
她明明沒錯,為什麼又要牽連上他。
春好心情悲哀而冰涼。
——“老師,那條圍巾是我送給她的。”
辦公室門口響起一道輕柔尖細的娃娃音。
春好一怔,登時回頭。
黃詩吟手摳着門框,她有些發抖。
“真的嗎?”李老師立刻招手,“來來,快進來。”
黃詩吟慢慢移過來,站到春好身邊。
“我媽媽……是宜城财政局的,爸爸……離婚了,在外貿公司工作,經常去國外,我有很多國外牌子的東西。”
她垂着眼:“所以許馳生日那天……我就送了一條圍巾給她。”
顧璇沒想到黃詩吟會突然出現,明明她都要勝利了,卻被人生生攪亂。
她譏笑:“生日我也去了呀。你除了會往許馳身上蹭,原來還會送圍巾啊?”
黃詩吟臉皮火辣辣的。
她的自尊就這麼被踩在腳底下摩擦。
沙發上兩位老師尴尬幾秒。
校園裡學生相互扯頭花、揪辮子的事也不算新鮮了。
“你……”春好蹙眉,卻被拉住。
“你隻是沒看見而已。”黃詩吟拉着春好,尖尖細細的聲音一口咬定,“但圍巾就是我送的。”
她埋着的頭擡起來,直視顧璇:“我……跟我朋友的事,為什麼要和你說?”
短短幾句話,她卻說分外艱難。
春好知道她是冒着被拆穿,甚至被她媽媽辱罵的壓力,替她出頭、為她撒謊的。
春好心猛地一酸。
李老師放了心:“既然是朋友送的,為什麼一早不說?”
黃詩吟正要張嘴,顧璇打斷:“還有MP3呢,主任,你高一不還沒收過春好的MP3?那也是助學金買的吧?”
劉老師正記錄着情況:“還有MP3嗎,李主任?”
她看向李老師,李老師則尴尬喝口茶。
“MP3是我送的。”
身後一道懶懶的聲線冒出來,許馳的身影站到她們倆的後面。
三人齊了。
許馳手抄着校服口袋,他看向顧璇,眼神警告。
他又轉向沙發,吊兒郎當的:“老師,我覺得不能隻盤問貧困生吧,也有挺多家裡富得流油還拿補助的。要查就都查查。”
顧璇臉色一白:“許馳!”
劉老師點頭:“是這個道理。”
她重新看向春好:“不要怪老師嚴厲,上個月教育廳剛取消了一個男生的補助資格,情況和你類似,他買了個兩萬塊的球鞋,被同學舉報了。”
“但我們實際走訪的時候,還是會寬容些,畢竟确實是貧困生,我們隻需要你證明東西和你沒關系,就可以了。”
春好緊繃的心情緩和過來,吐出口氣。
顧璇聽言,便知自己輸了。
還好她家在政府裡有親戚,就算真被調查也沒事,最壞的結果頂多是她不要這個垃圾獎學金。
“你人緣挺好的。”劉老師說,“這麼多同學都肯為你作證,不容易啊。”
春好看眼身邊的詩吟和許馳,些微動容。
“行,我這邊就大緻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