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燈籠下,我看到月色,卻又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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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春好給厲甄回了電話。
她願意入職。
不論如何,入行再說,她怎麼樣都是要留在北京的。
“行。”厲甄說,“我給你發地址,你來辦入職吧。”
地址在大望路,靠近四環。
春好去的時候,是秘書接待的她。
她才知道,自己搬了三年貨的酒水公司,上面也是個龐然大物的控股集團,叫環科。環科總部在上海,主營做水處理設備,旗下有自來水生産、工業水處理、商用淨水器等闆塊,酒水飲料供應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正巧今年,商用淨水器闆塊要在北京開分公司。厲甄調過來做副總經理。
她從酒水供應鍊的小分公司調任到這裡,也算升職。
秘書給她介紹完集團闆塊,又說了下員工福利。
春好看見電腦PPT上的“員工家屬醫療補助”闆塊,她問:“武漢白沙洲那邊有個倉庫管理員姓陶,她兒子有智力障礙,這個福利可以包含嗎?”
“可以的。但要在電腦上申請。”
春好眼睛微亮,“你可以教我怎麼申請嗎。”
秘書看她一眼,沒拒絕,大緻告訴她流程。
春好拿筆記好,準備回去拍照發給陶姐。
最後,到簽人事合同。
春好筆尖頓了下,寫下自己名字。
秘書合上文件出去了。
春好一動不動坐着,陽光撲在會議桌上,她怔忪望着窗外。
這一片寫字樓都不高,有些矮胖,卻顯得天空格外寬闊。
厲甄從外面進來,見春好在發呆:“剛簽完字,後悔了?”
春好回神,她站起來,搖頭:“沒有。”
“心裡有落差?”厲甄提醒,“銷售也不好做的。大多數行業盡頭,其實就是銷售。”
春好抿唇:“嗯。”
她倒不是覺得有落差,隻是在想,她今天選的這條路,到底對不對得起秦在水離開的這個結局,對不對得起他付出的那些代價。
她也明白,厲甄願意拉她一把,也不是看中自己能力,隻是投資站隊而已。
春好垂眼。
她連找份工作,都需要他為她提前預支信用。
但沒有辦法。
她需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她不能放棄。
厲甄看她站在陽光裡,盤靓條順,眉眼卻有難以察覺的韌勁。
她不知道她和秦在水有怎樣的故事,但她猜測,秦在水出國,多半是因為她。
“既然沒問題,下周開始實習吧。”厲甄向她伸出手,“歡迎入職環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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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開學的時候,春好沒繼續打比賽,校外的補習兼職也辭掉。
生活重心回到學習和工作上。
有人繼續喊她打商賽,春好婉拒了。
大家很不解,為少一個得力隊友而惋惜,但心裡又慶幸,不再打商賽,也意味着後面和保研無緣。他們會少一個績點前十的競争對手。
環科那邊,厲甄親自點了人帶她。
她才知道,銷售要學的東西這樣龐雜。
公司的産品她得了解,客戶的畫像她得清楚,交涉的話術她也得熟練。
她甚至買了一個記事本,專門記錄工作日程,以及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
她不是内向的人,但銷售總要大量地和人講話,大量地應對複雜的情況,有時,她還是會覺得難堪而心虛。
春好知道自己沒什麼大能耐,但她有一個優點,就是夠紮實。
她下決心做一件事,就不會再瞻前顧後。
有客戶刁難她,她不生氣,也不吵架,隻默默在心裡記好,回頭寫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再反複琢磨該怎麼回應。等下次遇見類似的,好派上用場。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半年下來,她竟也能侃侃而談,即使被迎面拒絕,她也能快速收拾心情,微笑地說下次再見。
厲甄很滿意她的成長速度。她才調任環科科技不久,需要有自己的人手。
而春好也就在這樣的上下班裡,和其他同學所走的那條道路,拉開了距離。
大三寒假,春好回了趟西達縣。
縣政府弄了個“人才回鄉”的交流活動,而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受明坤資助的人。
春好對這種活動提不起興趣,隻是正巧過年,她覺得應該回來看看村伯伯。
西達依舊青山環繞,冬天的冷氣讓這些山顯得青面獠牙。
縣政府門口,依舊有不少上訪的人群,但支着棚子等村民來簽字搬遷的人沒有了。
現在國家大力扶貧,都在争取脫貧摘帽。
西達這邊也引進了不少經濟産業,文旅也陸續發展了起來。
村伯伯從辦公樓裡出來,兩人說了會兒話。
春好站在國旗下,聽村伯伯絮絮叨叨這些年的發展。
她卻想起十三歲,秦在水牽着自己在這裡照了相;又想起高三的冬天,試點最後的幾個月,他在這裡一批一批接收村民的材料,耐心地聽村民的訴求;她要坐客車走,他又毫無預兆地上了車,到她座位旁說“我和你說幾句話就走”。
她那時和他生悶氣,他問她吃不吃魚她都不說話。其實她不氣他,她隻是氣自己而已。
現在想起來,她又後悔那時沒太搭理他。
竟然都三年了。
等開春,春末夏初的時候,她就和秦在水分開整整三年了。
和村伯伯說完話,春好去參加交流活動。
她看一圈來人,意外居然在這裡再次見到了範鳳飛。他還是一身西裝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