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想要悄悄去卡朔佩北部的想法被茲麗斯特接連否決。
協掌騎士團帶給了這個女近侍嚴肅的氣質,當她闆着臉提出異議時,從小被茲麗斯特看着長大的阿彌娑也不免沒由來心虛。
但她拿出一個又一個“不得不去”的理由,茲麗斯特隻好給她一個塞滿了各種零零散散東西的空間戒指,一再叮囑她要萬事小心。
而她自己則将作為劍蘭公爵的代言人留在中京。
連赫柏塔也被茲麗斯特拉過去私底下囑咐了很多細節,什麼要給大人備好足夠的甜點和茶水啦,什麼今年最新出的由中京新銳鍛造師打造的武器啦,各式各樣五花八門。
赫柏塔苦着一張臉盡數答應下來。
于是茲麗斯特附耳輕聲:“女士,我給您準備了王宮裡的主廚特制的甜點,施加了保鮮的魔法,放在您的空間戒指裡了。”
赫柏塔頓時喜笑顔開,把剛剛的不樂意全給抛在腦後。
當她們偷偷摸摸地出現在荒城遠郊的地窖裡時,明顯聽見了地窖上方的走動聲。
赫柏塔敏銳地聽見好幾個人類說話的聲音,她努力聞了聞:“大人,我隻聞到人類的味道。”
但是保險起見,她們硬生生捱到了半夜,剛出地窖就被火把和幾把有缺口的刀團團圍住。
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沖擊着她們的耳膜:“我就說聞到了熟肉的味道!果然有問題!”
阿彌娑和赫柏塔面面相觑,公爵用眼神‘辱罵’赫肯為什麼非要嘴饞吃那幾塊烤肉幹,赫肯唯唯諾諾地轉着眼珠子不敢吭聲,隻悄悄地怒瞪那個聞出肉味的女人。
她們視線投過去時,卻都呆住了。
那是一個身形非常佝偻消瘦的女人,瘦得顴骨高高的凸起,面皮幹巴得發皺。
她們聽見好幾個人小聲而紛雜地議論,似乎再讨論怎麼處置她們倆。
赫柏塔急中生智:“我們是來投靠你們的!”
?
誰信?
阿彌娑無語地看着赫肯身上幹淨整潔的衣服,又打量了一下周圍人面黃肌瘦的樣子,心髒梗了一下。
突然,圍住她們的幾個人紛紛舉着火把和刀散開,留出一個通道來。
一個裹着黑色袍子包着臉的人慢慢走近,手裡跳躍着元素亂流。
在看見阿彌娑時明顯愣了一下。
來人緩慢地摘下面兜,露出一張布滿細紋溝壑的臉,一雙對于公爵和赫肯都非常眼熟的蜜色眼眸躍入她們眼簾。
原來如此。
阿彌娑看着這張臉恍然大悟,原來梅涅狄芬亞擁有天獨厚的天賦,并不是因為她是某個大貴族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脈,而是因為——
她繼承了來自母親的血脈,繼承了源自母親的天賦和力量。
這無疑是非常強悍的天賦。
在梅犧牲的時候,梅的母親還是一個無力到隻能掐爛自己掌心的悲憤的母親。
而現在,她可以在掌心熟練地随意揉捏亂舞的元素,這需要非常精妙強大的掌控力。
這才不到一年時間。
也就是說,短短一年不到,一個對魔法一竅不通的賤籍中年女人,從零開始邁入了高階魔法師的行列。
阿彌娑是神棄者,不太能理解這天賦的強大也能明白其恐怖之處。
換作是肯諾在這裡,她肯定會立馬上前握住對方的手聲淚俱下地邀請對方加入自己的隊伍。
看來自己臉皮還是有點薄了,阿彌娑自我反省。
“我叫莎莉,是阿梅的媽媽。”
莎莉微笑着,“大人,很高興和您相見。”
莎莉是一個非常普通常見的名字,鄉下女人十個裡能有三個叫莎莉四個叫瑪麗,剩下五個叫愛麗。
莎莉也是廉價女支女常用的名字。
“首領認識這個有錢女人?”
“這個女人應該不會是獸人的走狗吧?”
“我們被發現了?”
“噓!噓!聽首領的!我們聽首領的!”
周圍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莎莉沒有阻止她們愈演愈烈的讨論。
最後讨論平息,莎莉眉眼彎彎:“大人,來吧,我邀請您一起吃晚飯。”她又轉頭看向赫肯,細細打量着這個眼熟的大個綠眼睛人類。
她眼眶的肌肉抽動兩下,露出更大更真誠的笑容,“還有您,女士,見到您真高興。”
她認出面前這個獸人是阿梅的好朋友,阿梅心心念念地等待着獸人給她帶好吃的,阿梅很多次在她面前提到這個獸人。
她說獸人女士笨笨的,但是很溫暖,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朋友獸人女士并沒有食言,如約帶來了美味的食物,可阿梅已經不在了。
她的好朋友獸人女士殺死刺客為阿梅報了仇,為了保護這座城市受了很多傷吃了很多苦。
但是,阿梅不在了。
莎莉收回笑容,按下身邊女人們的異議。
打扮得像個普通人類的赫柏塔緊跟在阿彌娑旁邊,女人們的視線時不時地梭巡過她們,帶着隐隐的打量和敵意。
她很穩重地:“這兩個都是我的朋友。”
周圍人就暫時放下了敵意跟着笑:“首領的朋友一定也是好心腸的人!”
阿彌娑倒是驚奇起來,這個荒城遠郊的小村莊,竟然隐藏着這麼多人,少說也有上百個人了,難道是被獸人圍在這裡種糧食的嗎?
荒城的土壤質地不适合種主糧,獸人裡頭懂耕種學問的人少,以前在這上面栽過大跟頭:花了大價錢走私引進大量種子,卻死了很多。
後來是大帝暗地裡調整引進的書籍,甚至耗費大力氣大财力去讓聰明一點的獸人偷學人類貴族的花裡胡哨的文字,還悄悄地買了很多書籍回去。
一開始王帳的獸人們還很不樂意,覺得這些東西能看不能吃,燒火也不旺,哪裡比得上人類釀的烈酒和香料?
還有茶葉,這個喝多了可以少死很多族人呢!
巴克帕大帝無法說服有些族群的首領,于是将不同意的獸人都丢出王帳,孤身一個熊将唱反調的獸人都壓在地上打得鼻青臉腫呲牙咧嘴。
直到把所有獸人全部打服,這件事情才敲定下來。
後來大河流域恒春區裡完全由獸人自己手把手耕作的農田長出了水稻和綠油油的青菜,負責農田的王帳大臣樂滋滋地就着生的青菜吃了好幾口。
這個曾經帶着族人在最寒冷的冬季出去狩獵、艱難養活族群的獸人咧着嘴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淚。
小金熊族獸人哭地嗚嗚咽咽,旁邊的獸人很難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隻有她自己知道,從此以後,她的族群不會再在冬季熬不過去、被永遠埋葬在雪地裡。
從此以後,小金熊族依然是獸人族群裡身體孱弱、戰力弱小的小型獸人種族,但再也不用害怕會有殘疾的同伴為了替部落節省口糧毅然決然地将自己活活餓死在不知名的偏僻角落。
靠着智慧、勤勞和勇敢,小金熊部抓住了機會,憑借着種地的能力,入駐大河流域恒春區,成為王帳部族之一,擁有着管理恒春區近十分之一農地的權力。
當時小金熊哭的時候,大帝正在檢閱耕種成果。
見她哭得涕泗橫流,大帝認為自己有責任安撫下屬。
大帝一臉嚴肅地:“别哭了,你看——”
大帝指着她手裡的菜葉子,神色凝重,“有隻蟲子。”
小金熊低頭把菜葉子翻過來一看,果然有一隻青綠色的蟲子。蟲子還扭着肥碩的身體,但隻剩了半截。
小金熊:......怪不得口感有點怪呢。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咆哮出聲。
但她看了看大帝的體型,想起來自己的原形還沒大帝的小臂高。
小金熊微微一笑,眼淚就這樣止住了。